沒跑幾步,他們被迫抓住身邊的繩索扶手,慢慢前移。


    一群絨兵從哨卡裏衝出來,集聚在橋頭。也不冒險上橋追趕,直接張弓搭箭,亂箭齊發,射向橋上的人。


    楊大眼在前,廣左斷後,全靠他們兩人叮叮當當撥箭。中間兩人攥緊繩索,過橋都相當費勁了,哪還有餘力兼顧其他。


    廣辰走過一次,不過那是白天,風沒有這般大,更沒有守兵放箭;周圍還有廣左背著宮九,一同逃難的百姓,並不覺得如何恐怖。可現在——


    真是整座竹橋都快晃動得翻轉身了,人隨時要被拋出去,死無葬身之地!


    不過,即使這樣,他依舊不時迴頭,扶席月一把。


    席月現在真是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前行。


    她不能成為其他人的拖累,盡管整顆心都快跳出去了;眼是花的,腿是軟的,極其清醒地理智仍然逼迫她一步步往前走。


    她倘若稍有停留,死的絕對不隻她自己,還有身邊的夥伴。


    就這樣,四人一步一挪,艱難地熬過最危險的中心地段,靠近橋對麵。眼瞅著快逃出生天了,前麵楊大眼加快腳步,一個縱掠,腳踏實地。


    可就在他迴身,伸手打算拉廣辰一把時,異變陡生——


    哢嚓一聲,廣辰腳下的一塊木板突然斷裂,他一腳踩了個空,整個人如同秤砣樣掉了下去!


    好在他隨時隨地不忘攙扶席月,席月與他相離切近,幾乎是瞬息之差牢牢反手把他抓住。饒是如此,巨大地下衝力也將席月帶同得一起滑出竹橋斷麵。


    身後廣左一直注意力沒離席月左右,反應奇快往前一撲,自後抱住席月腰身。


    三個人一時間像串串似掛在斷橋上。


    “狼牙蒴遞上來!”


    楊大眼一手抓住橋柱,趴在地上,一手盡力往下探。


    席月感覺到肩膀巨大地疼痛,汗水和淚水一起飆了出來。


    但她牢牢抓住廣辰,沒有放手。


    人在瀕臨絕境爆發出的力量驚人無比,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在毫無著力點的情況下,艱難地將另外一隻手握住的狼牙蒴高舉起來,遞向楊大眼。


    楊大眼接著狼牙蒴一頭,看著她的眼閃了閃,緊接和廣左同時發力,把兩人一起拉了上來。


    席月一爬上崖就癱倒在地,縮成一團。


    “小姐......小姐?!”


    廣辰驚魂未定,幾乎要哭出聲來。


    廣左小心摸索席月的肩關節處:“好像......脫臼了。”


    廣辰眼淚奪眶而出。


    “先離開這裏。”


    楊大眼撿起丟在地上的狼牙蒴。廣左點點頭,將自己和席月身上的包裹全部扔給廣辰,彎腰抱起席月。


    一行四人,將對橋絨兵的鼓噪聲拋諸腦後,飛奔闖進矗立橋這邊的崗哨。


    好在黎家內亂,守軍潰散,橋這邊零星幾個老兵見楊大眼揮舞狼牙蒴,一副煞神轉世模樣,早跑得不見蹤影了。


    他們一路暢行無阻離開關卡,鑽進毗鄰永禮的山林中。


    這裏,已算席家地界。


    “這邊!”


    廣辰抹抹臉頭前帶路,七拐八彎,翻山越嶺,最後停在一處半山腰。扒開成堆的枯草樹枝,露出一個山洞,宮九赫然平躺在裏。


    席月疼得都處於半昏迷狀態了,見到人,精神為之一振。若非自己還被廣左抱著,大概直接就撲上去了。


    饒是如此,她突然蹭亮的眼睛騙不了人。廣左目光微暗,將她輕輕放在地下草堆上:


    “小姐,我先幫你肩膀複位吧?”


    席月遲緩地點點頭。


    楊大眼上前,幫忙扶住席月另一側。廣左把席月脫位一側的肢體放上位後,小力輕輕向外伸展,並且慢慢向外旋轉,沿身體中軸方向牽拉。


    片刻之後,隻聽“咯噔”一聲,脫臼的關節複迴原位。席月痛暈了過去,廣左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待席月醒來時,洞外天色大亮。她睡在遠離宮九的角落,複位後的肩部連手肘,已被布帶固定好。


    靜靜躺了會,她側頭看向中心正對著一堆篝火出神的楊大眼。


    “你那兩位朋友,探路去了。”


    楊大眼似乎感知到她的動靜,頭也沒迴:“你要吃東西喝水嗎?”


    席月口渴,但不想借他的手。略一猶豫,迴答:“不用了。”


    眼前光線一暗,卻是楊大眼起身,手拿水囊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


    “我是你召喚出來的神魄......”


    他嘴角含著一抹諷刺的笑:“你想什麽,本將能不知道嗎?!”


    “喝吧。”


    他把水囊湊近她唇邊。


    席月瞪了他一眼,臉扭向一邊。


    楊大眼也不在意,將水囊擰上蓋子,放在她頭邊。


    “婦人之仁。”


    “你說什麽?”


    席月迴眼,狠狠怒視他。


    楊大眼一臉平靜,瞧著她:“本將大約是......你迄今為止,召喚出來、最討厭的一位了。既然都這麽討厭了,為何還不提前將我送走?”


    席月咬咬牙,沒說話,隻是重新把頭,轉開。


    “你是覺得:本將應該很珍惜這活著的,僅剩的每一天......你不忍心,將之剝奪吧?”


    楊大眼淡淡說:“所以,我才說你:婦人之仁。焉知......本將並不想被你打攪本將的長眠?”


    席月沉默一刻,慢慢轉頭看著他。看了半響,眼裏漸漸彌漫開來一層水霧,喃喃道:“對不起......”


    這種強烈地負疚感覺,在她送走每一位短暫來短暫去的男神,就有了。


    雖然球球說,男神很感激她帶給他們的重生,哪怕隻有短短一天。


    可是,讓他們清醒地覺知自己屈指可數的存活期限,不得自由地供她驅使......對於一個神魄健全的人來說,何其殘忍。


    楊大眼,隻是比以往的男神,更誠實,更自我了一點。


    楊大眼沒說話。良久,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眼睛,看看指尖沾上的濕潤:


    “你......比她貌美百倍......心,也良善很多。”


    “傻丫頭!”


    他哂然一笑,放鬆身體,坐在她旁邊:“你這樣的人,怎麽能活到現在的!”


    席月瞧著他悵然的側顏,憋了很久的好奇心,終於忍不住釋放出來:


    “你......你確認她背叛你了嗎?你當場拿賊捉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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