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黎婉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他算什麽黎家子孫!他就是當年我大伯、遺棄在外的野種!”


    “本來以為他和他那下賤的娘一樣,早死在外麵了,沒想到突然跑迴來,要認祖歸宗——”


    “我大伯死得早,我爹念在他是我大伯唯一的血脈,把他收容下來。卻沒想到,他不單騙得老祭司信任,繼承衣缽;還吃裏扒外,內外勾結,將我黎家拱手送與外敵!”


    “此仇此恨,我黎婉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也必圖報!”


    席月聽著黎婉顛三倒四地唾罵,怒斥,大致明白了一二:又是一樁豪門秘辛。


    誰是誰非,她不便置評。不過即墨時,的確是她們的共同敵人。


    “我打算往南,去南安王的領地......”


    席月躊躇片刻,選擇實話實說:“黎小姐,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黎婉收住淚,緩緩轉頭,再次看向她。看得格外地認真,格外地細致。席月給她兩道詭譎幽暗的目光,盯得背心涼颼颼起來!


    “黎......黎小姐......”


    “你這張臉......”


    黎婉搖搖頭,十根留著尖尖指甲的手指,一點點摸索她的眉眼、她的鼻、她的唇......


    “你這種氣勢......”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怎麽看都似個男兒的?”


    她嘴角彎彎在笑,眼淚,走珠串線,卻從眼中源源不斷湧出:


    “如果我不是上過一次當,有過刻骨銘心,噬心噬肝的痛......我多半,還是會把你當作男兒!”


    “啪!”


    驟起一巴掌,狠狠甩在席月臉上。


    席月被她打蒙了,捂住臉。黎婉一下子蹭下地,站在馬前,微笑著看她:


    “這一耳光,念在你救了我,咱們之間,算兩清了。從今後,你不認得我;我、也隻當從未認得你!”


    席月有些生氣,可黎婉此刻悲痛欲絕,明顯瘋瘋癲癲地樣子,令她無論如何,發不出火。


    拋下這句話後,黎婉便頭也不迴,奔著山林那座小村莊去。


    席月呆了呆連忙喊:“黎小姐!你剛說那種地方危險?”


    黎婉理都不理她,一點踉蹌身影,很快隱沒於山林中。


    席月沒辦法,踟躕片刻,拔轉馬頭,找路往關卡去。


    她心裏惦念廣左、宮九他們,並沒著意隱藏痕跡避開大路。半道上,聽到身後傳來的暴風驟雨鐵蹄之聲,她煩躁地抓住手中狼牙蒴——這幫附骨之蛆!


    很想迴頭迎上大殺一場出出心頭火氣,理智最終占了上風,觀察下周圍地形,朝著一條羊腸小道馳去。


    這條路,她在莊園時和廣左商討出逃路線時,曾反複研究過。


    這是通往關卡最近的一條捷徑。而且,道路狹窄彎曲,人跡罕至。一邊是峭壁,一邊是陡坡,黃土泥濘,大隊騎兵,極難通行。


    如果追兵趕上,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對方完全無法對她形成有效包圍。


    當然,道路險峻,她自己也得打醒十二分精神,留意策馬。


    別敵人沒甩掉,自己先失足滾落,那就貽笑大方了。


    她這裏速度不得已放慢,追兵很快就趕了上來。大隊兵馬,擁擠路口,人喊馬嘶,混亂好一陣,才在將領的叱喝下重新排列隊伍。


    蕭心遠見不得手下這般慢騰騰的,喝開眾人,當先一騎,不管不顧,拍馬狂追。


    席月半山腰迴望一眼,腳下蕭心遠單人獨騎,與手下軍隊間隙越拉越遠;倒是與她,越來越接近。


    看來,對方坐騎,真地是匹好馬。


    她微微一哂,照舊走自己的。


    隻要對方不放箭,便是蕭心遠,她也有自信一戰!


    蕭心遠滿心眼要活捉這位席家二小姐,自然不肯輕易害她性命。看看攆上,臉上洋溢著不能抑製的喜色,硬生生催馬擠入狹窄地空間,放開手臂,去抓席月後領。


    席月迴過頭來,反手就是一蒴,對準他麵門捅去!


    蕭心遠一閃,她捅了個空。兩馬交錯,蕭心遠的馬,反帶著主人,衝到她前麵去了。


    蕭心遠兜轉馬頭,手裏拿著鳳翅鎦金鏜,哈哈一笑:“久聞席二小姐大名!一身神力,不在本大爺下——今日就讓我見識見識,你一介女流的真實氣力吧!”


    對上席月冰冷的目光,他忽而挑了挑眉:


    “當然,比起席二小姐力量,本大爺更感興趣的......是你妝容下這張被隱藏的臉!”


    “無恥狂徒!”


    席月咬牙吐出四個字,揮舞狼牙蒴,直取對方。


    蕭心遠眼含戲謔迎上。


    當的一聲——兩般重兵相交,兩人身下坐騎,不約而同,發出一聲嘶鳴,向後退去。


    席月使足了十成十力氣;蕭心遠輕視對手,未盡全力,明顯吃了大虧!


    席月一蒴,險些把他連人帶坐騎,懟到坡下去。


    幸好坐下寶馬給力,四蹄蹬地,硬生生撐住了。席月趁勢拍馬搶上前,緊接又是一蒴,直往身形不穩的蕭心遠身上砸去。


    蕭心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送來的狼牙蒴蒴身,猛力一扯。席月驚覺身子離鞍,就勢一手抓住馬鞍,一腳飛旋,踹向敵人麵門。


    蕭心遠被逼得放了手,側身閃開。席月踢了個空,抓迴狼牙蒴,手上運勁,重新掠迴馬背。


    這幾下兔起鶻落,看似極快,其實雙方都險象迭生。


    兩馬再次相錯。這迴是席月在前,蕭心遠又落到後邊了。


    席月放馬狂奔,身後蕭心遠急追不舍,郎朗大笑:


    “果然有點門道!不過,席二小姐,你今日插翅難飛——不如乖乖停下來,讓本大爺好好看清你的真麵目。說不定本大爺憐香惜玉,還能把你帶迴去好好疼愛呢!”


    他身後尾隨的騎兵,轟然爆出肆意地狂笑。


    席月血色迅速漲紅滿臉。


    一開始,走上這條從武道路,她就有心理準備遭受世人的議論,敵人的羞辱。可當真身臨其境這一天,她才發現,身為女子,在戰場上,麵對這種羞辱,眾目睽睽,簡直是難以言喻地難堪!


    敵人的嘲笑和戲謔,冷過手中刀劍,將她尊嚴,無情剝落。


    明知道蕭心遠可能是有意激怒她,她也忍不下這口氣,猛然迴身,揮動狼牙蒴,再次撲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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