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仇視我母親......怨恨父親......不止一次......你想背棄席家!你今日能殺了他們......我其實一點也不意外......我隻是......我隻是一直乞求這一天不要真的到來......”


    他拿劍的手不住抖索:“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啪!”


    放下劍,他跨前半步,手起一掌,重重抽在她臉上!


    她流著淚,也許躲不開,也許忘了躲,給這一掌重重得往後一倒——


    本來就氣力耗盡、心神衰竭,這一掌直接將她打得跌坐於地。臉上麵具,滴溜溜飛起,掉在腳下。


    四下眾人,先還懵然兄妹倆的反目相向,突然目睹到被打飛麵具的席月抬起那張臉——


    瞬息之間,濟濟一堂的大屋,數十上百,鴉雀無聞,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人人用驚震莫名、魂飛天外的眼神直勾勾盯住席月。


    “你......”


    席文一腔盛怒,也不禁目瞪口呆:“你臉傷......好了?”


    席月看他一眼,眼淚撲簌簌直往外冒,猛地抓起地上麵具,提著狼牙蒴衝出門去。


    一堆人傻傻癡癡,下意識兩邊一分,給她讓出條路。


    宮九還在滿府追殺殘兵,興致勃勃,席月高叫一聲:“宮九!”


    宮九刷地跳迴地麵,牽起她的手,注意到她非同尋常的神情,心裏一緊,五指用力:“怎麽了?誰欺負你?!”


    席月淚流滿麵,隻是搖頭,把麵具戴迴臉上:


    “走,迴家!”


    宮九掃目一眼院子裏追出來的席文等人,抱起虛軟無力的席月,騰身掠往席府之外。


    “席月!你想就這麽一走了之嗎?”


    身後傳來席文的疾聲厲唿,席月將臉埋進宮九臂彎裏,喉嚨裏發出小獸受傷的嗚咽聲。宮九大怒,駐足圍牆之上,便待迴身射出紅綾——


    “迴家!......迴家!.......”


    席月死死抓住他,連連搖頭,隻是不斷重複這兩個字。


    宮九抱緊她,再看追兵一眼,騰身飛往北門。


    半道迎住正隨翁梁軍隊來迴追剿叛軍殘兵的廣左,宮九一腳踢飛他旁邊一名騎兵,自己抱著席月飛身坐上去。


    “小姐受傷了?”


    廣左見席月模樣,大吃一驚!


    宮九瞟瞟亂成一鍋粥的城池:“迴去再說。”


    催動兩匹馬,三人兩騎,趁亂潑刺刺跑出北門。


    半道,席月連累帶傷心,哭得厥了過去。


    席文派出好幾路追兵狂追在後,不明緣由的兩人沒辦法,隻能帶她先逃迴永禮縣。席月迴家緩了整整兩天,才平穩住情緒,把之前的遭遇對身邊人說了一遍。


    聽到席貴、餘氏被殺,廣淳不惜用自己性命來陷害自家小姐;對這個人的狠戾心機,連廣左都感到有些寒栗。


    席月耿耿於懷的是席文的不信任,廣左卻質疑另一點:


    “小姐,梅兒不是您以前的侍女嗎?為什麽她會幫廣淳指證你?”


    席月揉著帕子的手一頓,睜著紅彤彤的眼:“......不知道......”


    梅兒的指證,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大哥席文徹底與她反目相向。


    比之為報兄仇的廣淳,她更恨這個無緣無故,置她於死地的女人——


    尋思當初在席府,她也沒怎麽薄待這些丫鬟啊?為什麽梅兒突然翻臉?


    想到當時梅兒的驚惶恐懼,半點不像假裝,如果是演技,她可以拿奧斯卡小金人了!


    含著恨想了一迴,又想到現在完全視她如仇敵,一分兄妹情不再的大哥席文,心裏痛如刀絞,紅腫幹澀的雙眼,再一次湧出熱辣辣的淚水。


    “小姐......您別哭了......”


    玲瓏幫她用熱毛巾敷著眼睛,心疼得要死:“再哭下去......您這眼睛怕都不能要了!”


    “可.....可是......”


    席月抱住玲瓏,泣不成聲:“大哥......大哥現在把我當殺母弑父的仇人,不共戴天......眾目睽睽,我無從分辯......”


    “玲瓏,我心裏好痛、好痛!”


    宮九一邊暴躁抓狂:“本尊去把你大哥、那什麽梅兒草兒,統統給你殺掉!”


    “宮先生是想幫小姐坐實所有罪名嗎?”


    廣左白宮九一眼。


    本是千裏奔波、費心竭力去救援席家,全了小姐濡慕大公子的一片兄妹情,沒想到肘腋生變,平生禍端。


    最關鍵的是,當時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護著小姐匆匆逃迴來了。


    失去了最佳辯駁時機,也錯過了查找真相的最有利時間。此刻席文眼裏,怕更加以為小姐是畏罪,再登門解釋,難上加難。


    廣左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看著痛哭失聲的席月,心裏極其難受。陪坐一刻,說:


    “小姐,我去外麵探聽下現在池城信息,再想辦法。”


    也不等席月迴應,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斐漣蝶、姚依枝、王春柔幾個,手足無措,站在旁邊,看著玲瓏不斷撫慰席月。想上前,又不知道如何插手,隻能幫玲瓏不斷端水,遞上幹淨的濕毛巾。


    宮九覺得煩躁,揮揮手,把她們連同玲瓏轟了出去,上前直接把席月抱進懷裏:


    “蠢女人,你哭成這樣......難不成在你心目中,你大哥比本尊重要?”


    “......這怎麽能相提並論?”


    席月不想理他,又怕不理他這傲嬌的人生出更多是非,隻好哽咽著答出這麽一句。


    宮九歎了口氣:“可你想想你現在的心情,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是不是......這就是陷害你那個人,想看到的呢?”


    “如果哭有用,難過有用,你繼續。”


    他手指點點她腫得快睜不開的眼睛:“但本尊......當真舍不得。”


    席月怔怔任他指劃著,心裏有股暖意,油然而生。


    “主子......”


    支六突然從床頂棚倒吊下來,圓胖胖的臉上,滿是欣慰:


    “你總算學會說不討打的話了!”


    以前自家主子那張嘴,連他這個三百年道行、未開化的小妖都聽不下去。


    席月嚇了一跳。宮九袍袖一拂,支六被掃飛出窗外,摟著席月,沒好氣皺眉:


    “真後悔一時多事,救了這隻傻怪。他比你還蠢——”


    席月抽抽地,打出個嗝,忙掩住嘴巴,少許尷尬。她現在裏子麵子全沒了,形象皆無,也不再顧忌,就扯著他袍袖擦了擦臉和眼睛:


    “我......嗝!不會讓大哥繼續誤會我的!嗝......我要迴池城、找到梅兒,查清楚!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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