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你這是要出去?怎地恁多行囊?”


    “去一趟蘇州。”


    早上起來準備去上班的崔玨看到張德收拾了很多東西,侍衛們都在忙不迭地搬運著箱子,她便知道張德這是要出門。


    每個月張德都會出差,或是去江西,或是去湖南,大多都是工程上的事情。偶有船業學堂的教學活動,也主要是拉張德過去撐場麵,打消地方土老財的疑慮。


    投資、出口、消費,地方官僚們都是想盡一切辦法來做高政績。錢當然是要撈的,可如果官不大,撈的也就不多。


    更何況,江西總督房玄齡給的考績,和朝廷慣例不太一樣。勸課農桑的比例逐漸走低,原因倒也簡單,你不勸課農桑,自有別人來圈地做成新式農莊。一兩年虧損過後,都是逐漸產生利潤,這個不管是經驗還是技術,揚子江兩岸都越來越豐富。


    整個市場的商品總量而言,還是處於高度匱乏的。


    大部分地區還是“錢荒”,局部地區卻又“通貨膨脹”,想要調劑,不僅僅是市場要動起來,人也要動起來,官僚更要動起來。


    所以有些略顯偏僻的地區,明明糧食產量不低,偏偏農戶手中沒什麽錢。因為糧食再多,也隻能吃,不能變現等於廢品。


    可家裏就是穀倉滿溢,也隻能說不愁餓死,想要日子過得舒坦,最終還是要想辦法搞來現金。


    這就使得某些地區,比如江西總督府行在“南昌地”,普通農戶的種地意願並不強烈,不僅僅是農戶,小地主也是如此。


    而一般的豪強,有個三五萬畝土地,專門賣糧食,他們賺也有得賺,門路也的確有門路,可三五萬畝土地的糧食產出,一年下來也沒幾個錢。


    還不如種經濟作物,比如茶樹、桑葉、橙子、柚子、金桔等等,可惜種什麽東西,這年頭不是隨便亂種的,為了保證糧賦,糧食有硬性的攤派。


    又為了防止土地兼並,江西總督府就用了一個折中方案,那就是官民各出股本,然後由地方進奏院跟進監察審計。


    比如“南昌地”西北有十萬畝耕地,雖然有些破碎,但總體而言還是成片成線的。這十萬畝地,小戶的“田骨”仍舊保留,紅白雙契抄錄歸檔。但“田皮”收歸官有,一次性買斷若幹年。


    而大戶,則是根據需求來調劑,可以選擇跟小戶一樣,“田皮”一次性賣斷若幹年,也可以拿自有的耕地來入股,但不參與土地經營。


    主要原因就是這些土地的作用,江西總督府指定是糧食用地。每年根據總產量繳納稅賦之後,剩下的糧食,再由江西總督府牽頭來尋找大買家。


    別人想要這樣幹,方方麵麵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但對房玄齡來說,他出身世族,又崛起於微末,可以說一個國家的底層到高層,他都全部親身經曆過。


    要摸清楚小農的底線,搞明白大戶的胃口,都不算什麽難事。


    再者江西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官僚團隊已經相當的成熟,又有不錯的先進農業技術,耕牛存欄總量也每年增加,灌溉渠等水利設施初具規模,甚至連一條鄱陽湖西岸的直道都修了,說一句萬事俱備,絕對不為過。


    而且別人愁糧食銷售,房玄齡卻是不愁的,“南昌地”現如今有專門的米粉行,“南昌米粉”的銷路相當不錯,屬於蘇州市舶大使新增的出口產品。


    目前主要銷往扶桑地,半軍糧興致。


    除此之外,“南昌地”本身就是個重大糧食市場,房玄齡又在琢磨著修一條接通嶺南的弛道。這筆錢,江西總督府還沒打算出,就看馮氏、冼氏為了升級廣州為南京,有多大的決心。


    去年這個時侯,馮智戴曾經邀請武漢官僚組團考察,此事還上報了朝廷。


    對張德私下裏的話,就是說去廣州吃個荔枝,桂味的,好食。


    老張當時是答應了的,結果朝廷否決了武漢官僚組團南下考察的事情,此事也就作罷。不過江夏、武昌兩地的吏員,倒是南下探路的不少。


    主要是集中在土木工程的流外官,這年頭的廣州,水患、山洪、台風、蝗蟲、寄生蟲……時不時爆發一下,若非土地產出可觀,加上馮氏早些年就跟當地土族聯姻,否則整個入海口地區,也是相當的動蕩。


    馮氏也一直想要整飭河道,興修水利,隻是規劃管理水平根本上中國,都水監、工部全國到處跑,資源傾斜哪裏也不可能傾斜到嶺南去。


    原因也很簡單粗暴,嶺南這年頭是什麽地方?明麵上不說,實際上就是流放地之一。


    若非這幾年南海貿易越來越發達,不但廣州,甚至交州也攢下了家底,馮氏也不可能跑京城嗓門大了不少。


    如今又攀上了房二公子,這底氣自然就是更加的足了。


    所以連續幾年,武漢都會派出工程狗實地勘察,基本上就是重新設計整個廣州,並且連獠人怎麽動遷,都有計劃。


    這是一個大工程,做好了,廣州城麵目刷新,要做“南京”自然更穩妥一些。


    除此之外,為了表忠心,馮氏已經拓寬休整了一條北上的官道,為的就是方便中央大佬南下的時候,能夠方便一些。


    洛陽城中,坐船不暈的大佬還真沒幾個。


    隻不過,光有房玄齡的支持還不夠,畢竟房玄齡是江西總督,他開口說要修路到廣州,還要把廣州推成“南京”,換誰都要亂想。


    一個張德依舊夠鬧騰的了,再來一個房玄齡,這是要徹底劃江而治再造南朝麽?


    三十多年經營了死了一點五代人,這才略微化解南北對立,可即便如此,南北的調和,還是因為社會的普遍交流。


    可要說三十多年經營之下,這些個複國主義者就沒了,想都不用想。


    匹夫造反沒什麽好怕的,警察衛兩個警察下鄉,就能“滅國”無數。


    可要是地方豪強舉世,哪怕是占山為王,也是破壞力不小。正因為如此,不管朝廷什麽形態,也隻能是“千日防賊”,有些時候,明知道一些政策很好,但就很難執行下去,其矛盾的考量,就在這裏。


    好在馮氏也心知肚明光靠一個房玄齡很難成功,為了加大砝碼,就專門找上了長孫無忌。原本馮氏已經跟長孫皇後建立了聯係,但是馮氏很聰明,並沒有直接通過長孫皇後,而是迂迴到長孫無忌這邊。


    雖然長孫無忌跟皇後妹妹基本上算是“分家”了,可通過馮氏的一通迂迴,就顯得仿佛有了一個理由,讓長孫國舅跟皇後妹妹敘舊拉家常。


    不過貞觀朝的老陰逼胃口有多大,馮氏不可能心裏沒逼數,為了防止被宰,馮智戴寫了幾迴信,希望張德從旁幫忙,也就促成了此次蘇州之行。


    當然老張前往蘇州,也不純粹就是為了馮氏謀劃南京一是,他做說客從來都是直接明了,談事情效率極高。


    此行蘇州,是長孫無忌在為幾年後的一件事情作籌劃。


    老陰逼是個極為功利又能力超絕的天才,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麽,他打算在新皇登基之後,就迅速拆分江東。福州建州一邊玩去,而剩下的,自成江東行省。


    而他,要做這江東省的第一任總督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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