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附唐朝的蒙兀部基本沒可能和雜七雜八的陌生商幫打交道,那些個豪商麵對這種情況也是無奈,即便他們口燦蓮花,可蒙兀部上下隻會信任大唐朝廷,大唐朝廷說過冬的糧食買政府指定的最安全,那就是最安全,不作他想。


    政府耍流氓也不全是靠著又粗又硬的大棒子,偶爾也靠一貫以來的信用,興許還夾帶一兩把大棗或者胡蘿卜。


    “他薛大鼎趟渾水趟到我們頭上來了,這蠻子的口糧,關他個鳥事兒?!”


    “嚷嚷個甚麽?便是有種,去幽州一刀搠死他。”


    “……”


    揚州州城內難得太平了不少,跑去妓院開宴席的豪商最近都不冒頭,急的嘴角冒泡的不在少數。


    “錢老板那裏……是如何迴複的?”


    “錢老板還能如何?他也隻能靠著運河說話,皇帝最近又不管事,女人當家,哪裏願意搭理他去。唉……”


    “那……柴二郎呢?”


    “他是個甚麽東西?說話不中用的,換成他個柴哲威,倒還有的講。”


    “唉!”


    “眼下糧食倒是買了,接下來,是個甚麽章程,說說看吧。”


    揚州豪商自有自己聚會的地方,京城的“揚州會館”,也要比別處的氣派堂皇,時有豪奢人物要辦個宴會,也會過來借用一下。


    “朝廷現在的意思已經擺了出來,咱們在京城花了能多銀子,也疏通不得,可見是上頭鐵了心。這糧食,怕是不好抬價。”


    “我就不信遼東那窮鄉僻壤的地界,朝廷還真願意下本錢去保。”


    “是啊,朝廷是不願意下本錢,你自去坑那些蠻子就是了。可你將來被朝廷惦記上,也別怨天尤人。這貞觀朝跟武德朝那是兩迴事,咱們皇帝跟老皇帝也是兩迴事,他可是記仇的很。你再強,強得過突厥?”


    “……”


    一時間屋子裏又沉默了一下,外牆不時地有車馬停靠,然後陸續進來遲到的豪商。這些人到了裏間,就換上了絲綢衣裳,坐車的時候,卻是麻布裹著,瞧著很是寒酸。


    偌大的園子,唱了個把月的戲班子都得了空歇,可算是讓他們逮著休息的日子。


    “長史老大人那裏……可有甚麽指示?”


    “李公說是近日不見客。”


    “嘶……”


    靈醒的倒吸一口氣,“李公不見客,看來是有大人物在後頭撐腰。這事兒,就算揭過,咱們賺點辛苦錢算了。”


    “這從何說起?眼見著就要入冬,蠻子短缺糧食,咱們狠狠地宰上一筆,牛羊、皮草、木材、石料、藥材……運迴來二十倍的利都不止啊!”


    有人急得跳腳,有人眼睛都紅了。


    隻是更多人靈醒了過來,他們剛剛聽到揚州都督府長史居然近日不見客,就知道這其中必有深意。


    “李公是甚麽來頭?你們可都別忘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忽地,一個德高望重的老紳士擲地有聲地開了口,環視一周,“能讓李長史這般的人物,會是甚麽人物?”


    “莫不是弘文閣大學士定的調門?”


    “馬賓王如今就是點頭相公,說話不好使。”


    “再不好使,那也是相公!”


    吵嚷之間,忽地外頭又陸續來了快馬,馬背上的騎士到了這一處園子,立刻翻身下馬,不等門子阻攔,就喊道:“有要緊大事,閃開!”


    一個騎士邁步就闖,後頭還有十七八個不同來路的,跟著就往裏頭走。


    門子領班眼睛很毒,阻攔了護衛:“都是裏頭的親隨,放他們過去。”


    “有勞。”


    “多謝。”


    幾個騎士衝門子領班拱拱手,然後喘著粗氣就往裏麵跑,輕車熟路的,直接到了開會的地方。


    本就氣氛有些煩躁的大廳,此時一口氣湧過來十七八個毛糙漢子,頓時讓不少人很是不快,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幾個地方豪商起身出去,拉著來者在廊下說話。


    “當真?”


    “從甚地得來的消息?”


    “你親眼所見?”


    ……


    一驚一乍之間,廳堂內坐著的都發覺不對,立刻也起來探問。


    良久,重新入座之後,才有人站起身來,衝眾人道:“朝廷在蘇州贖買了一批糧食,如今糧船已經開拔,前往遼東。”


    “兵部新調撥的朝鮮道糧食,也在其中,朝鮮道行軍總管府的人,眼下就在江陰。”


    “……”


    “……”


    到此時,如何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道道。


    “他怎地跟京城合流了?”


    “如何不能?早知道,先行前往武漢,探探口風再說。”


    “這光景說甚麽都晚了,難怪李公不見客。”


    “唉……”


    忽地有人叫道:“蘇州那地界就算糧食再多,如今糧田才幾畝?哪裏會有恁多糧食運過去,怕不是有詐?”


    還有人不死心,想著這要是故意嚇退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真要是被嚇住了,豈不是成了笑柄?


    “夯貨!”


    德高望重的老紳士終於動了怒:“你們知道個屁,江陰出去的糧食,難道隻有蘇州常州的嗎?杭州的不行?越州的不行?南昌的不行?且不說這些,多年以前那流求島上就開辟了莊園,島北農田十幾年下來,百幾十萬畝興許都有!”


    “甚?流求島北還有農莊?不是說種樹麽?”


    “流求是甚麽島?”


    “……”


    “……”


    商人喜歡冒險不假,但揚州的豪商,沒有哪個是白手起家的,不是白手套就是背後有權貴撐腰。讓他們冒險跟朝廷和張德一起鬥法,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多年廝混,讓他們直麵朝廷的邊邊角角,興許還有膽子,可要是直麵張德,卻是連念想都沒有。


    朝廷會講法講德講道理,但張德這個人……五行缺德啊。


    “照我看,如今本就是少虧當賺,現在朝廷給出來的章程,還是留了利潤的,終究不虧。與其交惡,不若跟遼東、朝鮮道打好關係,效仿敦煌宮故智,咱們倒不如直接去換了林業產本就是,也是一條財路。”


    “這木頭生意,到底說不好啊。”


    “衣食住行,鹽是吃的,木頭是用的,也是長久買賣。”


    “那……再擬個章程?”


    “再議,再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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