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機車從一無所有到設計定型,涉及到一百多家“大型”配套工場和生產單位,還有臨漳山書院、內廠、冶金研究所、漢陽鋼鐵廠實驗室等等十幾個“研究”單位。總“研究”人員超過兩千,總從業人員超過二十萬。


    對張德而言,這就是個破爛,但它代表著“進取”,所以,最終實用型號,就取名為“進取一型”。


    一台能夠正式拉貨跑起來的蒸汽機車,榨幹了張德三十年來的所有積累。


    不管是十歲之前在江陰積攢的合用人手,還是說進入長安之後偷雞摸狗坑蒙拐騙而來的受教育群眾,全部繞了進去。


    專業的挖礦,專業的修橋,專業的鋪路,專業的煉鋼,專業的熱處理,專業的防腐蝕,專業的裝配,專業的設計……


    每一樣都要專用人才,“全才”在這個事業中,連螺絲釘都不算,甚至連一般的消耗品大約都是不如的。


    這一切,需要這個時代最頂級的工程師,最頂級的技師,最頂級的技工,最頂級的一線熟練工……


    培育這一切,都需要十年為單位,需要忍受著寂寞,等待這些人才從青少年逐漸成長,逐漸成熟,逐漸成為中年油膩大叔。


    而在工程技術的背後,社會運轉需要的管理人才、醫療衛生人才、金融人才……同樣需要配套培養。


    應用科學需要社會科學為催化劑,哪怕老張一直在瘋狂吐槽,但時代不因個人的意誌而減緩腳步。


    洛陽,夏季房玄齡的到來,讓弘文閣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房謀杜斷隻剩其一,天王的威勢前所未有地鎮壓著“新貴”們的囂張跋扈。朝官之中大多數中青代,見到房玄齡,都要稱唿一聲“相公老大人”。


    喊房玄齡一聲“爹”,他們並不丟人,也不虧。


    大朝會上,房玄齡等於做了一個江西曆年工作的總結匯報。成果自然是喜人的,尤其是南昌地修了一條新式弛道通往北方,彭蠡湖湖西就算是連成了一片,甚至有南昌地的達官貴人也願意坐車前往廬山好好地渡假。


    “化獠為漢”的教化功勞,修橋鋪路的上等業績……一件件一樁樁地匯報過來,眾多朝官才明白自己跟天王的差距。


    前隋出仕就能混得風生水起的房玄齡,又怎麽可能隻有“努力”這麽一個優點的普通人才?


    江西這麽大的地盤,能夠梳理的井井有條,半點震動朝廷的大事件都沒有,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幾年總督生涯,整個江西新增人口多了兩百多萬,不但能夠順利養活這多出來的兩百多萬張嘴。因為新增了大量田畝,江西全境還對外出口糧食,不是雜糧,而是真正的稻米。


    朝廷也因此準備在贛州設立一倉,可見其成效。


    江西全境更是有六七個市鎮戍堡可以升格為縣,而且升格之後,立刻就是“中縣”。增加百幾十頂官帽子,隻憑這個,房玄齡在京城,依然是天王。


    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隻是在房玄齡匯報完工作,大朝會準備散會的時候,老房吼了一聲:“臣奏請留對!”


    沒玩過這種套路的長孫皇後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隻好看向老公,有些疲倦的李世民微微點頭,於是長孫皇後同意了房玄齡留中問對。


    如果是馬周留下來,別人不會想什麽,點頭相公而已,就是個大號秘書。


    可房玄齡說了一通江西,在朝臣們看來,這已經是“大新聞”了。這種業績功勞,曆朝曆代都沒聽說過,可萬萬沒想到,房天王真正的大招,居然沒想給大家看,是要秀個女聖陛下的。


    眾多朝官離開之後,在路上就議論開來,許敬宗偷偷地瞄了一眼馬周,馬周雖說也有些好奇,但並不會去多想。


    旁人會猜測,是不是房相公要迴中國主持國務。但馬周卻很肯定,房玄齡是不會返迴中央的,就算要迴,也不是這個時候。


    除非跟杜如晦一樣,快要死了,大概會迴轉。


    “登善,以你觀之,房玄齡所為何事?”


    “聽聞揚子江大興土木,多在修橋鋪路,總計在路橋二字之上。”


    “曆年修堤之苦,已見成效。往年這光景,房玄齡都要留在江西巡查江堤,以防洪澇。如今卻敢大膽入京,想來這大堤事業,已經是相當圓熟。”


    孔穎達不是酸儒,他也是操持過實務的,哪怕專攻教育領域,對這些基本業務,還是爛熟於心。


    修堤不僅僅是土木工程上的事情,地方調動人員搶修搶險以及救災,這需要相當成熟的團隊。從官吏到一線勞工,命令傳達要精確,這是很考驗施政水平的。大多數庸官之所以是庸官,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命令傳達下去之後,到了一線,就直接變了模樣。


    房玄齡施政猶如韓信治軍,官吏兵將都是多多益善,沒有什麽治不了的事情。


    “之前早就有了吹風,將作監、都水監、內府及京城各倉監,還有警察衛、欽定征稅司……都在忙活。李大亮這陣子這般消停,不正是因為工部有了好處?”


    “路橋……”


    念叨了一番,孔穎達微微點頭,看著褚遂良,“登善,倘使得空,不若宴請房玄齡,共續舊時情誼?”


    “好。”


    褚遂良不傻,當即同意。


    此時房玄齡跟長孫皇後叨咕什麽他是不知道的,但大方向隻要猜準了,後麵的就是如何把這個業務做的精致一點,漂亮一點。


    “既有路橋司,為何要單獨把鐵路拎出來,重組衙署?”


    “此間道理,臣已謄寫成文,陛下閱覽便知。”


    盡管四周都是宮婢內侍,但房玄齡根本不信這些奴婢的口風,而是把成文落字,寫成了奏章,遞交了上去。


    長孫皇後沒有看,而是轉交給了臉色疲憊的老公。


    李皇帝看了一眼房玄齡,這才翻開奏章,看著看著眉頭微皺,但一會兒又舒展開來,半晌又道:“依玄齡之意,似要效仿警察衛,再組一支‘鐵路衛’。”


    “府衛受恩於上,也好叫人放心一些。”


    房玄齡沒有說虛的,直指皇帝最關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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