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金融手段金融工具,老張基本就是個白癡,但時代不會因為某條土狗的無知就停滯不前。當交易大量存在,當票證高頻出現,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這樣那樣的工具誕生。


    追逐利潤的商人,哪怕雙方是親兄弟,也很難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硬要挑揀一個讓雙方認可的第三方“仲裁者”,那毫無疑問,橫推天下三十年的大唐帝國,就是最合格的選擇。


    且是唯一選擇。


    馬周並不知道,朝廷隻要一枚小小的印章,哪怕隻是在賣方收據上蓋個戳,商人就會很高興把錢掏出來。


    聊表心意嘛。


    老張固然是無知的,但底下有什麽樣的強烈需求,卻是知道的。


    似維瑟爾這等胡商,巴結唐朝權貴的成本極其昂貴。現在給他們一個機會,去巴結唐朝政府,他們可以說是毫不猶豫。


    固然頂級權貴依然“無法無天”,但那些不那麽頂級的權貴,就要考慮如何跟政府周旋,這其中的成本,自然是大大地降低了不少權貴們四處訛詐的幾率。


    張德並不在意馬周迴去之後到底要刻多少個章,和馬周忙個不停的身影比起來,他更在意這個老實人比當年還要瘦削的形貌。


    一副氣血不足的鬼樣子,哪天傳來消息馬周死在辦公桌前,張德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的。


    “知遇之恩啊。”


    有點小感慨,心說自己特麽的也算是對馬周“知遇之恩”啊,怎麽沒見他給自己送好處?吃了老子的就跑倒是比誰都快。


    “啊哬……”


    正坐在中廳發呆消食,一旁門簾掀起,李麗質打著嗬欠過來,挺著大肚子揉著眼睛問道:“聽小菊兒說,馬賓王來過了?”


    “連夜來的長安,這個勞碌命的。”


    吐了個槽,李麗質笑道:“他是宰輔,又是弘文閣大學士,阿耶對他有知遇之恩,豈會不忠心任事?”


    “甚麽狗屁不通的大學士,他就是個秘書監的大秘書。”


    搖搖頭,老張一臉的不屑。


    “哈,想來馬賓王是在你這裏撿了便宜就跑,如若不是,阿郎才不會這般冒酸。簡直就是房相公家的夫人……”


    “嘿……”


    被表妹打趣,老張還真無話可說。


    要說沒點小怨念,那還真是假的。不過老張也可以理解馬周,以他的出身,能夠混到貞觀朝的宰輔,還要讓他跟杜如晦房玄齡有一樣的心態,很難。


    “寒門”冒他這麽一個人出來,還被李皇帝豎立成了當朝榜樣,固然千幾百年後“房謀杜斷”一定和“蕭規曹隨”一樣屬於一個朝代的標杆,但馬周……也會有一席之地。


    至於皇帝會不會努努力,讓他在史書中多搞幾頁,以彰顯“貞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山東小土鱉,陡然登上了帝國的最大舞台,燈光照耀其上,還要讓他跟其它的台柱子一樣跟戲班老板作對,不存在的事情……


    且不說怕砸了飯碗這種比較低級的理由,人性上來講,馬周當真是吃什麽飯當什麽心。不管是修建文宣王廟還是給李承乾這個暖男布局,可以說是一絲不苟麵麵俱到,職業經理人中,職業操守似他的,貞觀朝不多。


    饒是魏徵,其大部分人設,也跟山東士族有關。


    至於房謀杜斷長孫無忌……是真可以跟李皇帝唱反調的帝國巨頭。


    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之中,要是沒有某條土狗的亂入,長孫無忌這位國舅大老爺,早就踩著一幫廢柴在中樞唿風喚雨。而如今都已經“淪落”為無業遊民,也沒有被起用,從馬周的角度來看,皇帝對他真的是相當夠意思。


    見張德還有點出神的模樣,李麗質搖了搖他的肩膀:“莫要再去想恁多,予問你,那送來的螃蟹,怎地都不見了?適才問小菊兒,她便說是不知道。”


    “噢,可能是水土不服,都憋死了。老夫怕腥氣重,讓人剁碎了去喂雞。”


    李麗質一臉狐疑地看著張德,這光景的蟹肉帶甜,她在武漢時,極愛吃這個,蟹黃更是美味,和豆腐一起做了,很是合口。


    “那螃蟹還能憋死?”


    “揚子江到長安,多遠啊。人都會水土不服,何況是螃蟹?”


    言罷,老張安慰道,“少吃幾隻也是無妨的,待你生產之後,老夫一定讓你吃個夠。莫說這等河蟹,便是海蟹,隻要你想吃,老夫便讓人去流鬼國抓來給你。”


    “海蟹肉多,予卻不愛吃。還是河蟹肉甜。”


    “……”


    固執,非常的固執!李氏女郎的特點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河蟹肉質勝過海蟹是不假,可肉甜卻不是那麽容易的,得投食肉類飼料才能增加肉質甜度。野生的螃蟹,反而未必好吃,如今能夠送來長安的螃蟹,是江陰人捕撈亞成年的野生螃蟹之後,再投食養殖培育而成。


    也不是沒有嚐試過從蟹苗開始培育,成功率為零。


    “待生產了,予便要去江陰。”


    “不行!”


    “嗯?”


    “要等孩子大一些,再出行比較好。”


    “予要吃蟹肉炒飯。”


    李麗質瞄了他一眼,很平靜的樣子。


    “老夫這就讓人去準備,興許春明樓還有螃蟹賣,想來也是好東西。”


    言罷,張德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李麗質眉頭一挑,麵帶微笑,坐在椅子上看著左右:“去,剝幾個石榴來。”


    “是,殿下。”


    不一會兒,蘭二姐就端著盤子出來,上麵擺放著興福寺才有的大石榴,便是表皮就有三色,黃的如蠟,紅的似火,紫色更是油亮如寶石。抄起小小的劃刀,不多時,手法熟練的蘭二姐就剝了一顆出來。


    李麗質一邊吃一邊道:“這幾日阿郎伺候的還好?”


    將手中的物事放下,蘭二姐便對長樂公主殿下道:“前幾日還好,龍精虎猛;昨夜便有些力不從心,草草了事,早上起來,還有些恍惚,把奴婢認作了小菊兒。”


    “嗯。”


    李麗質滿意地點點頭:“夜裏繼續操練他。”


    “是,殿下。”


    應了一聲,蘭二姐繼續剝起了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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