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備冒險精神是一個很好的優點,但是學會冷靜,也是一個社會沉浮的技能。


    武漢躁動的官商集團,在得知廣州人勾搭交州都督李道興玩跨國“剿匪”之後,對前往天竺“投資”進行了觀望。


    這其中涉及到的問題太多,最重要的一點,人力上的差距,是不可想象的。


    馮氏瘋狂就瘋狂在,他們打算利用劍南道有“自己人”幫著隔絕通往帝國核心的道路,如此一來,即便掠奪“六詔”、驃國及大黑山東南土著,消息也不會傳到中國。


    而這些被掠奪來的奴工,一旦翻山跨海進入東天竺,其境況和倭奴進入朝鮮道類似,即便作反,因為“人生地不熟”,沒有根基又不知道如何返鄉,其管理成本相較就地征用“天竺奴”,那是兩迴事。


    更要緊的,還能挑動“天竺奴”跟他們鬥起來,是拉一派打一派還是拉幾派打幾派,都是後話,老世族治家的慣用手段。


    但隻說實力,馮氏一口氣從張德這裏或買或租或借或貸,大大小小船隻接近二百,又在廣州自籌大小船隻一百餘艘,加上李道興那裏交州船五十餘艘。這等規模,放任何地方都是“霸主”級勢力。


    實際上這次馮氏的瘋狂基本把老底都掏了出來,一旦大事不可為,整個馮氏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少說要兩代人。


    隻是馮氏此時不瘋狂,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作為世家大族,尋常老世族不至於這樣冒險。但馮氏有點特殊,他本就是“南霸天”,武德皇帝貞觀皇帝不計較,不代表將來的皇帝不計較。


    更何況,馮氏聯姻冼氏,嶺南地方諸族太平與否,就是他們兩家一句話的事情。放任何皇帝眼裏,都是有點紮眼。


    所以,老馮盎還主事時,就已經開始諸部清退在地方的勢力,明哲保身是延續家族曆史生命的選擇。


    隻是哪怕要跪舔李皇帝,把他舔的爽翻天,也得先混到好處,保證將來馮氏、冼氏不愁吃穿。


    光靠皇帝的賞賜是不行的,更何況,皇帝都已經在南海“宣慰”,將來的事情……能賞賜就能拿迴來,馮氏再硬,硬得過嗝屁十幾年的前ceo老裴?


    於是馮氏瘋狂這一把,到底要做到什麽程度,武漢本地也是不太清楚。這年頭,不瘋魔不成活的人太多,尤其是海上飄的,越來越瞧不見腦子正常的。


    王萬歲如是,單道真如是,如今江東世族、嶺南土豪,也都瘋了一樣。


    “使君,這南海那裏,把羅渦國給攪合成了一灘爛泥,還扶持小王子登位國主,這等事體,若是傳迴中國,馮氏當真不怕?”


    “怕甚?”


    老張一臉的不屑,“萬裏之外一個小小番邦的事情,你跑京城告狀,說有國朝棟梁朝廷幹臣在外麵效仿魏武?信不信皇帝理都不理先剁了告狀之輩的腦袋?”


    “這……為何?”


    幕僚們一臉的懵逼。


    “為何?皇帝信告狀的外人,還是信二十年不造反,老老實實收拾土族的嶺南鎮守?老夫要是禦史大夫,反手就參他們一個誹謗重臣,意圖逼反邊臣,有意離間君臣情誼。”


    聽老張這麽一說,年輕幕僚們一臉的“臥槽”,大約內心都在日狗。


    這尼瑪……合著別人小邦日子過得好好的,你上去把人國王給平了,還不讓告狀?告狀還得去死?


    “再者,你們以為馮氏是什麽?會不知道這些跟腳?要是連這點把戲都看不穿,馮氏都不用混了。人家祖上是出過皇帝的,你們懂個甚。”


    有人咂摸了一下,小聲問道:“使君,莫非嶺南那裏,跟朝廷……有溝通?”


    “房相家人,去年還去了一趟廣州看大象。至於馮智戴,當年入京,那是敢借錢給魏王的主,你見長孫皇後叱責他馮智戴不懂事了嗎?”


    至於馮氏每年要運多少灰糖進京,那都不必要廢話。長孫皇後有一點口碑極好,收了誰的錢,就不拿誰尋開心,這素質即便在官場中,那也是一等一的。


    官場中人,說過的話當放屁是本能。除非是白紙黑字成文,否則風評全靠鄉黨友朋來刷來吹。實在是沒本事靠朋友來抬舉,就隻能做“清流”來刷風評刷官聲。


    可後者的日子,那叫一個難過,別的不說,同事聚會,地點選擇平康坊。別人摟著美嬌娘各種摟樓親親抱抱,你就隻能喝酒的時候念兩句詩,什麽*******啊來強化自己的形象。


    受罪啊,辛苦啊。


    至於超脫“清流”,走“清官”路線的,那就更堅信了,艱苦奮鬥想要獲得成果,沒有二三十年的苦心經營,根本就看不到迴報。就這,還得配合“聖君在朝”的戲碼,期間會發生多少離奇劇情都不奇怪。


    更絕的就是走“青天”這條路,那當真是要修煉到讓人蛋碎,還得挑皇帝來修煉。你要是在武德朝,有機會,大大的有機會。可貞觀朝……也就是憋的前期,成不成全靠老天爺賞臉。


    下一個皇帝要是個暖男,那就有機會,性子軟容易妥協容易母愛泛濫。可要是下一個皇帝是個死胖子,對不住,一屁股坐死你!


    “那豈不是說……皇帝也知道馮氏動作?”


    “幾百條船,你瞞得過誰?瞞得過別人也瞞不過皇帝啊。旁的不說,就說武漢這裏,旁邊還有張亮張士貴呢。再說李道興,他是宗室出身,他兄弟的封地就在江對岸。還有馮氏,老馮盎當年是主動請了欽差駐紮廣州……瞞誰?”


    “……”


    一番交談,可以說很毀這幫小朋友的三觀,而且很紮心。


    什麽賢君忠臣,都特麽是騙人的。


    大騙子!


    好在土狗窩裏廝混本來就很殘酷,武漢這地界,打拚起來想要養活一兩隻聖母,也沒那個土壤。


    深吸一口氣之後,一幫年輕幕僚除了內心稍微陰暗一點,也沒什麽太大變化。


    “使君,使君以為馮氏會讓出多少好處?”


    有膽子大的,還是問了一個很好奇的問題。


    “馮氏讓出多少都是賺的,問這等問題,無甚意思。”


    根據老張的判斷,馮氏的前哨基地,也就是那個準備販奴到東天竺的港口,大概就是後世的怒江河口地區,那是個三角洲,還是個良港。


    而且即便從土地產出上來講,俺地方也不算差,養活十幾萬人是不成問題的。更何況,從怒江河口地區西進,就是另外一個三角洲,整個地區可以承載的人口上限,相當的可觀。


    馮氏能夠把這裏經營成人口貿易中心,將來不管唐朝這裏是誰去東天竺開拓莊園,必然都要跟他打交道,長遠來看,何止是大賺特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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