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木料倉在此地有幾個碼頭?”


    規模宏大的儀仗,當前一匹神駿之上,身穿寶甲手持硬弓的李世民遠遠地看著連綿不絕的船帆,然後從彀中抽了一支箭,遠遠地指著河口穿梭往來進出港口碼頭的船舶。


    “有三個大倉,五個小倉,共計八個。”


    馬周對這裏熟的很,當年在薊縣還專門收攏過一批羊毛,過手的還是幽州都督府都督李客師。


    “當真是快啊。”


    感慨了一聲,李世民又指了指不遠處斜插過來的北運河,“朕記得,北地運河如今是允許民船出入的?”


    “主要是糧船、石材船、木料船還有肉食船。”


    “幽州開了恁多毛紡廠,這幾年河北河南多用幽州毛毯,怎麽,不用船運的?”


    “毛毯多去漠南漠北賺頭大一點,後來直接海運到海州或者揚州,從南運河走要便當一些。”


    “繞恁大一個圈子。”


    李世民笑著搖搖頭,忽地扣拉弓弦,砰的一聲響,箭矢疾射而出,噗的一聲,青綠的蘆葦蕩中,竟然一隻綠頭鴨被當場射爆了腦袋。


    一箭爆頭,這等箭術哪怕放在軍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左右衛騎打了個唿哨,頓時一條黑色細犬躥了出去,幾個唿吸,就見這條黑犬就叼著那隻綠頭鴨到了禦前。


    “賞!”


    “謝陛下!”


    “哈哈哈哈……”


    李世民將手中的硬弓一拋,衛士立刻策馬接住,卻見皇帝騎著馬一路小跑,到了渡口才停下。


    “這地界,往後往來的人就多了,還不如蓋座橋。”


    “弛道過薊州,想來橋也差不多能動工。”


    見皇帝興致高,馬周還小小地捧了一句,“不若陛下給這未建之橋取個名?”


    “有個甚意思,賓王也是學壞了。”


    笑罵了一聲,指了指馬周,但李皇帝還是橫馬臨河,傲然道,“這津渡是天子下旨要建橋的,就叫‘天津橋’吧。”


    “謝陛下賜名,擇日勒石立碑,以供後人瞻仰。”


    “你這跟蒙兀人學的拍馬屁,當真是爐火純青。哈哈哈哈……”


    五十歲的李世民較之當年,更加的自信自負,那種不可一世的霸氣,竟是讓一眾隨員都是心悅誠服,隻覺得一代大帝便是如此的。


    禦賜“天津橋”之名,很快就從幽州先行傳遞到了京城。


    在人們奇怪皇帝怎麽突然有性質跟橋梁工程過不去的時候,弘文閣內一幫老夫子小夫子都是臉紅脖子粗地在那裏互相瞪著眼珠子。


    連一向處事微妙的褚遂良,竟然也猶如好鬥的公雞,挺著個細長的脖子,不時地說話又不時地喝著茶水。


    “朝廷再缺錢,哪能打仗還問民間去借的?”


    “不借如何?就幹等著?”


    “等等又何妨?”


    “何妨?時不待我啊孔公,如今皇帝是個甚麽意思,諸位都是知曉的。那些個莊園,不出意外,想來就是返鄉老卒廝殺漢的。皇帝省了一筆錢不說,還攢了恁大名聲。若是早年,也不消武德朝,貞觀十七八年之前,這莊園有個甚用?但今時不同往日,世道不同了啊。”


    “番邦的事體,怎可能是個長久之計?”


    “怎麽同日而語?”


    弘文閣內,除了諸學士,還有個胖子也在那裏靜坐開腦洞,李泰心裏尋思著,朝廷現在沒錢,而民間有一筆款子,夠數不說出借人還不散,最重要的是,出借人底子幹淨,怎麽也算是國朝棟梁,裏頭跑腿的,最次也是個“鄉賢”。


    這筆錢不燙手啊,拿了又有什麽幹係?


    不過死胖子也清楚一個道理,錢燙手不燙手是一迴事,拿了錢辦事,事情有沒有辦好,是另外一迴事。


    諸學士現在看似吵嚷著要不要借,實際上就是怕擔責任。


    拿錢不可怕,可怕的是拿了錢沒辦好事情。


    到時候問罪問責,怎麽算?治一個“亂開邊事”總不會有錯吧。這個鍋,弘文閣這幫“人精”,怎麽可能去背。


    真以為一代賢臣是那麽好當的?“房謀杜斷”的辦事能力並沒有超越這幫弘文閣學士幾倍,但他們能扛得起壓力,擔得起責任,這才讓皇帝倚重。


    固然現在是不行了,但一碼事歸一碼事,正如褚遂良說的那樣:怎麽同日而語?


    死胖子忽地覺得,這幫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弘文閣學士,怕不是就等著他跳出來說可以借,隻管借,不要怕……


    畢竟,他是個連小貸裸貸都不放過的親王,在世人眼中,大約這種錢放在他李泰麵前,等於就是“打賞”“分紅”,拿了就是拿了,出去浪還不是美滋滋?


    想到這裏,死胖子頓時覺得惡心,仿佛吃了一碗生蛆,想了想,便起身先行告辭。


    尋了一處僻靜地,招來杜楚客,李泰決定向他問詢辦法。畢竟,跑來他這裏說項的,就是杜楚客。


    死胖子琢磨著,杜楚客心裏肯定是有辦法的。


    “楚客,可有甚辦法能圓滿一些?”


    “大王的意思,是讓弘文閣諸學士,好方便開口說項,是麽?”


    “若是沒個便利處,怕是不行。”


    “那……不若讓兵部問工部借一筆錢,而工部再去發個債票,借錢來做個工程。京城河道疏浚,或是翻修東行弛道,總能找個由頭。”


    借錢打仗,小規模搞搞可以,但現在這不是三五萬貫的事情,而是幾十萬貫搞不好還是上百萬貫。到時候朝廷公文昭示天下,識文斷字的一看,臥槽你們居然借錢打仗,簡直是瘋了!


    皇帝可以借錢打仗,皇帝甚至可以借高利貸打仗,但朝廷就不行。


    不過朝廷借錢搞大工程,倒是瞬間讓人接受,而且很容易被接受,不存在有失朝廷體麵的地方。


    皇帝借錢打仗,那是皇帝“雄心壯誌”,有“畢其功於一役”的豪情萬丈。最多就是一幫被皇帝坑了的倒黴催的,心裏默默地怒吼日狗。


    可朝廷要是借個幾十萬上百萬貫去打仗,那就不是倒黴催的喊著要日狗,連吃飽了沒事幹的也會一起喊。


    “讓兵部問工部借錢?”


    李泰眼睛一亮,“好主意!”


    “大王莫要急切,便是如此,也要先行稟報陛下。此事,當由聖裁。”


    “對對對,說的對,此事,有個首倡之功,便是夠了。”李泰一臉興奮,更是摩拳擦掌看著杜楚客,“弘文閣諸學士幫忙運作兵部從工部借錢,想來也是能開口的。而工部問民間借這麽一筆錢,也不會有失體麵,如此一來,倒是都照顧到了。”


    “大王稟明聖上之前,最好同弘文閣諸學士先行溝通,然後聯名上疏。”


    李泰是親王,甭管諸學士如何牛氣,他名字肯定是頭一個。功勞是不會少了他的,假如除了幺蛾子,也不會就打他一個人的板子,名單上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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