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舵——”


    “嗶!”


    命令下達,立刻急促刺耳的哨聲就響起。主桅的瞭望台上,信號手揮舞著手中的信號旗,一字排開的船隊,立刻發生了變化。


    “左滿舵——”


    “嗶!”


    新式的大船相當的靈活,帆手、舵手不斷地忙碌著。繩網上早就站著等待命令的水手,這些水手的特點很鮮明,都是一個個光頭。即便有留頭發的,也多是用頭巾包紮起來。


    “旅座!旗艦發信號了!”


    “左滿舵——”


    “嗶!”


    整條船都沸騰了一般,海風激烈,卻渾身都是燥熱。仿佛熱血隨時都要噴湧而出,沉浮的艦船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同時發生了巨大的轉向。船體大角度地傾斜,隱藏的撞角也露了出來,水手們就像是魚掛在網上一樣,牢牢地定在那裏。


    “對方打旗號了!”


    “團座,是越州人的船。”


    “等的就是越州人。”


    滿臉虯髯的壯漢獰笑一聲,“得罪了宗長還想跑?打!打他娘的!”


    “進攻——”


    嘭!


    一枚信號彈升空,在天空中炸開了絢爛的花火。隻這一刹那,從一字排開陣型開始反切包圍的艦隊,就像是脫了韁的野狗,再也無法控製。


    浙水入海口的港灣海流相當複雜,但是風向在己方,艦船衝鋒的速度並不慢。


    “糟了!入娘的‘東風賊’!”


    “老大還是撤吧!往海鹽縣撤!現在返迴越州來不及了,‘東風賊’的船快!”


    “這群王八蛋!”


    “轉向!轉向!轉向西北!”


    明明船要小一些,吃水還淺,可偏偏航速還不如“東風賊”的大船。


    這些從越州出發的船隻,此時已經分別散開,十幾條船散布在海麵上,能跑幾條是幾條。


    甚至有的船隻,已經有船長隨時準備放下舢板。這些舢板不是靠人力的,而是裝有相當巨大的風帆,航速是所有船隻中最快的。唯一不足是,隻能裝載幾人,屬於逃命保命用的。


    “旅座,十一點方向那條離咱們最近!”


    “不急,這些家夥一個都跑不了。”


    冷笑一聲,作為分艦隊的一員船長,他是“旅帥”編製,朝廷給封的散官,也差不多就是這個級別。下級軍官已經足夠接觸到戰役層麵的軍情,更何況這根本也不算什麽戰役,隻是攔路搶劫。


    為了幹這幫越州人,前後籌備了一個多月,海上情報傳遞的效率極低,所以艦船之類,都是提前在附近的島嶼沙洲隱蔽。其中揚子江口新形成的巨大沙洲,就是艦隊隱蔽的地方。


    而這個沙洲,江陰、常熟兩地在上麵種植了大量的豆類,其中蠶豆尤為多。蠶豆又叫胡豆,故而此地又稱作“胡豆洲”,官方則是“豆”改“逗”,正式名稱是“胡逗洲”。


    未曾置縣,但已經設有一個魚市。


    海上的戰鬥準備反而並不算太重要,真正要緊的,還是岸上的情報。杭州、會稽那些個“碰瓷”的什麽時候出海,出海多少條船,有多少貨有多少人,都需要商業探子在岸上活動。


    情報交叉情報匯總,一個月時間已經是相當的高效率。這還是杭州、越州的官商集團中,有“忠義社”扣子隱匿的情況。


    “十幾條船!都他娘的別下海了!”


    按照編製,分艦隊的長官起碼也是“校尉”,雖然是臨時性的,但也說明了重要性。沒有帶兵經驗作戰經驗的軍官,根本無法勝任。更加重要的是,海上的軍官,對知識儲備要求極高。


    哪怕形象再怎麽粗暴糟糕,任何一條艦船的船長,都是精通兩三門語言,並且具備一定的航海學、天文學、船舶製造、醫療衛生、數學等知識。這些人換上一身行頭,在洛陽長安,就是典型的“飽學之士”。


    “團座!看樣子,是想往海鹽縣跑?”


    “要麽海鹽縣,要麽鹽官縣,都他娘的自尋死路!為了幹他們這十幾條破船,船團準備了四十八條大船!小船二百多條!”


    此時已經到了追逐戰,軍情說出來不但不會泄密,反而會讓旗艦官兵信心大增。


    “兩百多條船——”


    “團座!殺雞焉用宰牛刀啊。”


    “你不懂……”


    艦隊指揮官笑了笑,如果真是為了搶劫,三五條船就夠了,哪需要兩百多條船。這一迴玩的可不是打上一場,而是要做死敢胡亂伸手的白癡。


    偶爾玩一玩“敲山震虎”,也是必要的。


    “嗶——”


    急促的哨聲再度響起。


    “抓穩嘍——”


    “撞擊準備——”


    “準備撞擊!”


    “跳幫準備——”


    “準備跳幫!”


    “弓手!”


    “有!”


    “弩手!”


    “有!”


    “弩炮!”


    “有!”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巨大的牛角號和海螺號同時響起,海麵上,滿帆衝鋒的巨艦就像是一條條黑色巨鯊,朝著倉皇逃竄的海狗海豹開始了最後的一擊必殺。


    “放!”


    嘭!嘭!嘭——


    不論弩炮投射的是石彈還是投矛,在海上想要擊中目標,都是靠運氣。基本上震懾作用遠大於實際的效果,往往都是在接舷之前,才能起到點微弱的作用。在水手們心目中,遠不如弓弩有用,隻是海上弓弩保養不易,但凡要用到弓弩,都是先要從岸上倉庫臨時申請。


    最終比拚的,還是刀槍。


    又因為作戰環境的特殊性,除非特製的鐵甲,能夠一鍵解鎖,否則海上作戰,輕易不會披掛鐵甲。多是用皮甲、藤甲甚至是竹甲,對付砍殺效果還是不錯的,於是船上短兵相接,往往短槍、飛梭,更受船團水手歡迎。


    “他娘的!還是聽個響!”


    弩炮三發石彈都是打了水漂,船長叫罵了一聲,也立刻抓緊了把手,因為馬上撞角就要撞擊對方的船體……


    嘭!嘎嘎嘎……嘎吱嘎吱嘎吱……


    兩條船瞬間就歪斜起來,兩年陰幹的船用巨木,就這樣碎成了渣滓。海水迅速灌入船艙,但是現在的船隻都有水密隔艙,經驗老道的水手船工為了保命,都是忙不迭地將隔艙封閉。


    大量的貨物從破洞中溢散出來,除了布匹絲綢之外,還有碎裂的瓷器、陶器、漆器甚至玉石,不斷地在水花中翻滾,然後飄蕩沉底。


    “弟兄們!跟老子衝——”


    弓手射了兩輪之後,鉤板牢牢地將對方的船舷鉤住,繩網上的跳幫手迅速突擊,臂膀上的小圓盾在這時候能夠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那些忙不迭刺過來的槍頭刀頭,都是在上麵劃上一道印記。


    老辣的刀手落地就是一刺,瞬間就能帶走慌亂出手之人的性命。


    “降者不殺!反抗死全家——”


    一個暴躁的船長居然玩起了身先士卒,一劍刺死一個水手之後,神情極為猙獰地掃視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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