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勞力缺口較之去年,依然是擴大趨勢。大頭還是礦場、冶金廠、紡織廠、繅絲廠……尤其是繅絲廠,女工缺口今年有沒有五萬?”


    “接近六萬,五萬四千幾的缺口。今年黃州桑應該也能起來,安州、隋州新增桑田、蠶房和貞觀十八年同期相比,增加百分之十七。眼下武漢本地已經兩班倒,鯨油用量也高,繅絲廠是嚴重缺人的。”


    聽到幕僚的匯報,張德點點頭,也有些嚴肅,“今年壓力會很大,江西這裏,房相既然要用到武漢,抽丁還是要比照貞觀十九年。大工程能快不能慢,這個你們心中有數,現如今也隻能說,諸君群策群力,除了砥礪前行,我等也別無他法。”


    “觀察放心,必不然觀察失望!”


    會議廳內幕僚、佐官、屬官紛紛表態,大小目標設定好之後,“事業心”隨著團隊的氣氛,自然也就越發強烈。


    和別處官場逐漸沉澱不同,因為風格迥異別處,武漢的官場內部,“思變”反而一直是屬於主流。對內審視的中下層官吏,多少有點“精神分裂”。“家國概念”從原本具備單一的效忠對象,變成了一個抽象的概念。


    之所以說是“精神分裂”,因為武漢官場出來的官吏,一旦被借調別處,就會顯得格格不入,武漢係的風格十分強烈,又因為技術能力相對卓越,便更加顯得“特立獨行”。這種體會,對“土生土長”的武漢人而言,還算不錯。


    但對武德朝陸續“渡過”到如今的武漢官吏來說,這就有點太招人眼目,和他們一貫的秉持,是大相徑庭的。


    對這種情況,張德沒有疏導,這種“精神分裂”隻會越來越強,他是樂於見到的,也是原本的期望。


    本該“國泰民安”的貞觀朝,因為某條土狗的亂入,被人為地幹擾成了“大爭之世”,隻是這種“爭”,和士大夫們的一貫所思,大相徑庭罷了。


    “對於武漢,本府是不擔心的。這十幾年官吏培養,咱們武漢官吏之能,本府是看在眼裏的。百姓所識有限,看不出端倪,但當朝諸公,如房相、杜相等當世英傑,也是心中有數。再進一步,皇帝陛下那裏,在座的各位,也是上了內府遴選名單,說不準哪天就調去洛陽任用也未可知啊。”


    說笑間,張德伸出手指點了點,“你們看,‘皇莊’缺稼穡令了,從武漢挖人;遼東缺工程隊了,從武漢挖人;揚州缺造船廠了,從武漢挖人……外朝內府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嘛。”


    整個會議廳頓時傳出一陣嗤笑聲,顯然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作為府內長官,諸君能從武漢走出去,我是樂於見到的。但走出去不是說做個高官就算了賬,光耀門楣是要緊的。但還是要記著,在武漢砥礪前行,經年累月的加班,難道就隻剩‘前程’二字了嗎?前頭有人問我,說那個北地來的端木原,是什麽來頭,怎麽我這般看重?”


    張德手指收攏,重新握成拳頭,“端木平之是什麽來頭,我隻說一個,以他的才能,安北都護府大都護和房相都幾次招攬,皇帝那裏也是掛了號的,監督遼東弛道的薛公,也是數次招募他,隻不過人誌不在此。”


    “用一句話來形容端木平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我不是說端木平之不好功名,隻是於他而言,功名是為其‘誌向’服務的。”


    眾人聽得,都是一愣。


    張德繼續道:“我對諸君的期望,也是一句話:莫要賣身為奴於功名。”


    功名欲望,可以是工具可以是動力,但不能是目的。老張並非是勸說他們不要功名要“理想”,正相反,老張就是希望他們“魚和熊掌”兼得。那是功名也要,理想也不放下。


    這樣的話,哪怕臨時兩條腿一蹬,理想可能沒實現,但至少還有功名在手不是?


    可如果純粹的隻有功名,那人生的“賢者時間”就會來得太快。


    連小老百姓都能樸素地懂一個道理,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所以賺錢,和為了賺錢順帶讓家人過得舒服一點,就是兩迴事,哪怕表現形式是一樣的。


    “謹記使君教誨!”


    武漢官場環境雖然同樣有上下級關係,但等級森嚴的程度沒有別處那麽兇殘,諸如京城那般上官使喚下官猶如奴婢的狀況,在武漢不敢說杜絕,但是明文禁止堅決打擊的。


    這和個人尊嚴倒也無關,純粹是等級可以有,但按照別處體製,根本沒辦法讓武漢出現“野蠻生長”的現象。


    盡管“野蠻生長”並非是什麽好事,但在這年頭,“野蠻生長”相較周圍“按部就班”的溫吞模樣,絕對是好的不能再好。


    會議結束之後,不少官僚自己也在琢磨,當然哪怕武德朝就開始廝混的老鳥,也若有所思,畢竟從動蕩年代過來時,他們青少年時期,何嚐不成琢磨過“滌蕩濁世”。哪怕為官之後,也會想著將來是不是也能立德立功立言?


    無論有沒有某條工科狗亂入唐朝,這些個官僚最初的念想,大約就是將來退休之後教教書或者寫本書……


    隻是萬萬沒想到,教書著作的事業仿佛是遙遙無期,一轉身,你說怎麽就在武漢一幹就是十年八年呢?


    “去年黑齒部說是牛總管在朝鮮道抽丁抽的厲害,如今朝鮮道男丁輪流要上工,迫於生計,女子發賣成風,不過價錢也是抬高了不少。”


    “新羅婢現在緊俏,價錢太高的話,怕是願意贖買的也少。要是水土不服死上一個,就是血虧。”


    “現在就是要想辦法麽。”


    “‘海角奴’也不成,少少的還行,人一多就出疫病,上迴死了一船,全拋屍東海喂魚。這光景也都是怕了,照我看,還是琢磨近處的。”


    “去江淮招工也是不成的,淮揚如今用人也是緊張。”


    “使君說的那個端木原,如今在‘湖南’,何不從‘湖南’想想辦法?”


    “一時也救急不得吧?”


    “也是未必,我聽說幾個事情,若是妥帖,不若咱們就走一趟湘鄉縣,去‘湖南’看一看行情。”


    “什麽事情?”


    因為短期內的勞動力缺口,讓武漢上下都是小小地折騰起來。貞觀二十年的行情,全國都是相當忙碌的,各地“大工程”普遍動工,還想和以前一樣能夠低價收購海外奴隸,已經不太可能。


    價錢稍微比一比,還不如就近租賃,隻是招工也是個磨人的差事,一地人工能不能用,武漢官僚不去實地考察,也是無法交差。


    大約都是湊了巧,張德剛提過端木原,事後為了招工,幾個部門的官吏,幾乎就是前後腳到了長沙,然後轉道湘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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