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小郎,去了‘金碧輝煌’?”


    後頭跟著的漢子們都是愣住了,“便是要尋個歡場玩耍,怎地不去‘紅唇館’‘美人畫骨’?”


    “興許揚州人就愛這個調調?”


    “甚麽話!走,跟上去看看。”


    也是沒料到李元祥的開車技術嫻熟,幾個急轉彎都是一閃而過,饒是弓馬嫻熟的好漢,見了這技術,心頭也不由得佩服。


    “這是怎麽迴事?怎地門口還有這麽個碑匾?”


    馬車嘎吱一聲,伴隨兩匹突厥敦馬的響鼻聲,李元祥細細地打量著一塊石碑,上麵寫著一行字:嚴厲打擊非法私娼!


    車裏的上官庭芝探出個腦袋,然後瞄了一眼“金碧輝煌”,小聲道:“我就不信這裏頭沒有廝混的私娼,恁多嫖客,哪裏顧得過來?”


    “就是,這石碑立了,不是自欺欺人麽?呸!”


    李元祥啐了一口,又扭頭問道,“可是張梁豐不至於吧?聽說武漢地界,私娼不必京城那般猖獗,懲罰甚是厲害。”


    他是親王,自然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比如武漢地區有一筆專門的政府收入,就是各種罰款。


    和稅賦提留不同,這罰款是地方政府的直接收入,不需要跟中央知會。隻是和別處不同,武漢官吏眾多,執行力遠超別處,這才能夠罰而不鬧。倘若換做長安或是洛陽,一旦開了罰款的頭,那麽巧立名目還則罷了,要命的就是涸澤而漁焚林而獵,把百姓的最後一點口糧都榨幹都不歇手。


    武漢官吏相製,外來戶和本地人都是大量充斥在官吏隊伍中,又因武漢體製緣故,吃相不算太難看,巧立名目也是禁絕不止,老張一年一查,還是有人鋌而走險。但凡市鎮郊縣或是偏僻碼頭棧橋,這等油老鼠簡直就是殺一個來一個。


    本地官僚那是殺熟,外地來的則是宰生,都是憑本事的貪的汙黑的錢。


    “兩位小官人倒是說差了,這‘金碧輝煌’,還真沒有私娼。這裏頭的女子,多是番邦女郎,用商船運來的,摘選的都是上等貨色。官人若是去翻個花名冊,定見裏頭的女子,一個個都是鄉籍山東河南,出身紛紛名門世家,其實怎可能呢?”


    “啊?!還有這種說道?可……可這樣不是攀汙名門世家麽?”


    “都是落魄了的,怕甚?當今聖人帶頭,俺們有樣學樣,有甚錯?再說了,你當這‘金碧輝煌’是隨便的人物?沒瞧見那四個大字下麵,還有落款?”


    李元祥定睛一看,這才看到,那“金碧輝煌”四個大字下麵,還真有落款印章,隻是雕刻好的。


    “崔慎?”


    “嘶……”


    兩個年輕人顯然不會不知道崔慎崔季修,這個瘋子連自己家都幹滅門,還有什麽不敢的?


    這特麽就是個癲子!


    “噯,你怎麽稱唿我們‘官人’?”


    “蛤?”


    見上官庭芝問了這種話,接話的那“同行”倒也不惱,笑道:“兩位小官人,這順豐行的十八年款頂配車,哪有尋常百姓買的?若是在長安,怕不是要六百貫還不止,且檔頭掌櫃作保都無用。再說了,兩位小官人穿戴且不說,這腳上的靴子,可是揚州特製官靴,唯有安利號才能製作售賣,靴子後麵,還繡有款號的。”


    李元祥一愣,猛地低頭,然後轉身一把抓住上官庭芝的腳踝,將他靴子扯掉一看:“嘿,還真有?”


    “噯,李兄你作甚!還我靴子!”


    啪。李元祥把靴子往後一扔,然後衝那“同行”抱拳拱手:“多謝老哥解惑。”


    “嗨,甚麽解惑不解惑的,今日來了‘金碧輝煌’,少不得還要做一迴連襟兄弟,兩位,先行一步。”


    說著,他摸出一串銅錢,在車內就朝外一拋,就見一個小廝三步並作兩步,將那一串銅錢接住,臉上堆笑喊道:“貴客玩的盡興!”


    車馬到了門前,那“老哥”下得車來,小廝立刻領著車把式,朝著馬廄園子去了。


    “嘿,這是個老手,金虹,有銅錢麽?”


    “一路行來就沒帶這物事,銀元要麽?還有金幣。”


    “這小廝莫不是要討賞的吧?我看他們也不上前討要,想必是客人自己看著辦,不若我們不給?”


    江王殿下錢那是不少,可日子過的奇葩,導致現在有些摳搜和豪闊揉雜一體,讓人看也看不懂。


    上官庭芝一臉懵逼:“不給說不過去吧,萬一他們給咱們的馬下藥呢?再說了,也好尋那小廝打問個行情,總不能進去掏了金幣,玩個銅錢貨吧?”


    “說的也是。”


    砸吧了一下嘴,李元祥扭頭衝上官庭芝道:“看我的。”


    言罷,他摸出一枚華潤銀元,招了招手,便有個身穿製服的小廝上前:“貴客,有甚麽吩咐?”


    “認識這個麽?”


    “認識,這是華潤銀元,一貫銀。”


    “……”


    一時間,李元祥竟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了。你特麽一個小廝,居然認識華潤銀元?不是說好的隻有非富即貴才認識嗎?


    眼見著江王殿下裝逼失敗,上官庭芝頓時惱了:“看你的?看你有個屁用!”


    一把奪過銀元,上官庭芝半個身子探出馬車,將那銀元拋給小廝,然後揚了揚下巴:“樓裏有甚麽貨色?莫要拿花名冊糊弄,說個帶景致趣味的。”


    小廝啪的一聲,雙手將那銀元合在手裏。銀元入手,就知道這是貨真價實的。頓時滿心歡喜,連連道:“小的先跟小相公說,入了正門,莫要去理會那些迎來送往的,徑直去前台,就說要尋崔經理。旁的也有自稱經理的,手頭花名冊豐厚,卻都是尋常貨色,不消理會。但有姿色非常者,卻不通漢話,定是個新淘換來的番邦小娘,那能有甚麽趣味?”


    “有理,有理啊。”


    李元祥連連點頭,然後眼睛一亮,“莫非還有本地貨?”


    “哎,這可不能胡說。樓裏有衙門公人,便是嚴查這個的,旬日淘換,想要收買成本甚高。故而也就覺得本地貨,不過兩位小相公真要尋摸,使錢也能尋得,不過多是從城內借來的,不是‘金碧輝煌’在冊之人。”


    “咦?莫非這是個民辦教坊?”


    “小相公說笑了,也不怕兩位笑話,這地界也是有支使說道的,為的也是官麵好看。倘若說是皮肉生意,怕不是立刻就了賬。不拘本地,還是漢陽,但凡用番邦小娘的,都隻有一個理由。”


    “甚麽理由?”


    “來這裏的客人,都是前來給番邦小娘上課的,教她們說個洛下音甚麽的。”


    “啊?”


    李元祥和上官庭芝眼珠子都鼓在那裏,“這也行?”


    “這如何不行?曹夫子是我武漢立地的賢人,效仿賢人教化蠻夷,又有甚麽錯?”


    “……”


    沉默了片刻,上官庭芝一臉正色:“說的有理。”


    神聖的理由啊,來了也沒什麽丟人的,雅事,雅事,比吟詩作賦還雅的雅事。


    “至於客人跟小娘顛鸞倒鳳,那是番邦小娘心懷感激仰慕才華不是?”


    “……”


    李元祥聽了,內心騷動,頓時道:“還等個甚麽?趕緊進去!”


    “哎,急個甚,小哥還沒說透呢。”


    “是哩,小相公,若見得崔經理,便與他分說個要求,隻管提。不拘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奶大的奶小的活泛的文靜的……且先遂了心思,提個要求就是。反正這麽久,也沒見沒有客人不滿意的。提完要求,崔經理便會尋了合味的,任君挑選。不管一個二個,哪怕十個二十個,都是行的。”


    “恁般厲害?”


    “倘使還要玩甚花樣,有不懂的,隻管問了就是。這樓裏房間甚多,玩法多變,管飽快活。”


    江王殿下聽的越來越表情神聖,心中暗道:我在宮中家裏,那都是過的甚麽日子,成日裏跟閹人似的,還是外頭快活,外頭快活啊!


    “帶路!”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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