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漳山“山人居”是個別墅區,避暑納涼時節,武漢及襄州等地的官僚,都愛來這裏開會。除了衣食住行便當之外,品質更是遠超蘇杭淮揚,天下也唯有長安洛陽能比一比。


    “王爺的意思,是先再等一等。”


    李道宗派來的是心腹親隨,早就年過不惑,他兒子現在就在江夏給李道宗的私產做護衛,有些李道宗當年做的生兒子沒馬眼髒活,李景仁這個“兒子”都未必知道。


    “冉氏攀上皇後也沒幾年,蜀錦說起來金貴非常,可說產量,別說跟蘇絲比,就是杭絲、揚絲都比不上。漢陽、黃州的桑蠶起來後,蜀錦三成多怎麽來的?還不是咱們楚地本地絲裝模作樣?”


    當年張德從冉氏那裏拿到了蜀錦出口權,後來為了貼補冉氏,也是為了堵住蜀地絲綢大戶的嘴,冉氏起頭,就在武漢和黃州做了蜀錦oem。


    這幾年貼牌生產的“蜀錦”每年都是二三十萬匹,還不說大量的武漢“山寨”貨,蜀錦的招牌要說壞,也壞不起來,楚地的蠶絲質量遠不如巴蜀、蘇杭,識貨的自然是能分辨,不過對於海外時常,尤其是扶桑淘金客以及那些個扶桑貴族官僚,基本隻要是唐朝來的絲綢,默認大唐皇後同款……


    賊特麽好賣。


    “不說其他,冉氏想要瞞天過海,獨吞發現銅山的消息,可見胃口也不小。驃國茶馬道才多少利潤?就算能去高達國,一來一迴,山高路遠,野人遍地,再多金銀財寶,也要能運入中國才是。”


    一人喝了口茶,然後看著長孫無忌,“長孫公,這謀斷,還要看長孫公啊。”


    老陰貨同樣捧著茶杯,思索了一會兒才環視四周,跟張德互換眼神,然後道:“依老夫之見,可以照貓畫虎。侯君集在蔥嶺、信度河幹的事情,照著來就是。”


    “可冉氏謀求天使一職,到時候,上命在手,怕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有人點點頭:“以冉氏的財力,謀個邊疆安撫使,不算甚麽。尤其是,劍南多是隨意羈縻,隻要不鬧事,給個三瓜二棗,朝廷也不是不願意。南蠻土著,雖說有類獠人兇悍無禮,但也耿直,收買妥帖,還是安安穩穩的。”


    “尤其冉氏本就和蠻夷通婚,蜀南蜀西之地,多有推舉冉氏子弟為豪帥的,這類境況,中國甚是少見。唯有嶺南馮氏,私以為類同。隻是,馮氏通婚之族,乃是當地大豪冼氏,追溯源流,亦可稱諸苗後裔,中國血脈……”


    蠻夷和蠻夷也是有不同的,漢人胡化之後,比如當年的屠個胡、林胡,於中國而言,那就是蠻子,沒什麽好說的,但這種“胡”,在需要拉攏的時候,優先級又高於東胡諸部,這就是考量。


    同樣的,荊楚獠人上溯起來,就是五溪蠻之類,打壓的時候的確是打壓,但中央要收買頭人,其優先級又遠高於西南諸蠻。歸根究底,還是“理由”好找,還能拿“祖宗源流”來說事。


    實際上也就是武漢,換做長安人,什麽狗屁冉氏,那就是蠻子,這種貨色也配列入名流?開什麽玩笑,這不是汙染老子的朋友圈麽。


    好在李董遷都之前,先弄死了一支“五姓”,加上滎陽鄭氏、洛陽白氏的投靠,洛陽水終於混了那麽一點點,這才有了冉氏的機會,而這個機會,還是迂迴皇後才能拿到的。


    這天下,講禮不講理的地方還是多,這才顯得武漢相交天下的珍貴來。尤其是各路新貴以及有錢土豪,武漢真的是為數不多可以拿錢投資,而不是把錢埋在地下傳給子孫的地方。


    政商環境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


    盡管都是吃人不吐骨頭,但武漢這裏吃人,他會跟你說:我會紅燒,而不是生吃。


    賣相好,吃相也就稍微能好一點……


    “冉氏想要成為天使,幾無可能,至多就是給個安撫使,至於是不是安撫西南,還兩說呢。”


    老陰貨作為老牌天王,很是篤定地下了論斷,“冉氏資質不夠,既無名聲,又無曆練。天使是隨便誰都能胡混的麽?杜正倫能成南海宣慰使,那是因為有‘秀才’之名,更有東宮資曆。再者,他本就為官歡州,南海之地,朝廷不會用馮氏冼氏,但杜正倫這種流放南疆的‘罪官’,自是要給個‘改過自新’‘戴罪立功’的機會。”


    事涉帝王權術,老陰貨說的坦蕩,但聽的人不能跟著符合,也就是老張在一旁琢磨著味道,覺得不虧是李二的大舅哥,真特麽腦子靈光。


    “如此說來,豈不是冉氏白忙活?”


    “冉氏自己謀求不到,還不能尋別人?”


    “若是尋人,多半是巴蜀之地啊。”


    正討論著,長孫無忌又開了口:“未必是巴蜀,說不定,會用關隴老世族,或是……”


    頓了頓,長孫無忌想起了一個人:“或是舊年功臣,不過也多是關西人,方能令冉氏安心。”


    長孫無忌想到的一個人,乃是劉弘基,這盜馬賊屬於官迷。這幾年朝廷屢次改製,都沒他的份,拆分的幾個行省,雖說都是宰輔的酒菜,可劉弘基這種沒有自知之明的,還真就有膽量去眼熱。


    老張瞄了一眼老陰貨,就知道他在琢磨人,不過他到底對關隴老世族的熟悉程度不如長孫無忌,所以也想不到誰來。


    “那依長孫公之間,是要等冉氏運作,使得事情明朗之後,再下手?”


    “不!”


    長孫無忌擺擺手,“老夫先上疏遼東,就說劍南有洞蠻叛亂,攻城殺官,為非作歹……對了,你們先去尋摸一番,看看哪個洞蠻適合鎮殺,便勾了他去。”


    “……”


    聽到老陰貨的話,老張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這特麽別人招你惹你了?隔著千裏萬裏,就稀裏糊塗“被叛亂”,然後還要稀裏糊塗地被鎮殺?


    “長孫公的意思是,讓府兵先行入劍南?”


    “這是自然,也不需多,三個團即可。”


    言罷,長孫無忌接著道,“這三個團,還需妥帖依靠之輩,所擔幹係甚大。此事,就不便老夫出麵。操之,不如你修書一封交予張弘慎,左驍衛有人出麵,那是最好。”


    “隻靠府兵,我看還是不行。劍南諸地,多是羈縻州,如戎州新土,尚未穩妥,還需有類徐州民團,以護治安周全。”


    老張說罷,“河套王祖賢、河北林輕俠、川西昝君謨、川南梁猛彪,與我有舊,彼輩舊部若去招募,當能再湊三個團之數。”


    “令公、觀察,那以甚麽由頭呢?”


    長孫無忌想了想,道:“修路。修一條黔中至劍南的路,以定西南。這等由頭,民部、禮部、工部、兵部,都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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