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穀皆熟為有年。


    過年,便是慶祝豐收慶祝有餘,這個傳承,是為數不多讓老張感覺不到時空變換時間錯亂的。不管是千百年後,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天南地北還是要過年,還是要慶祝一年的豐收。


    嬌耳中塞了金幣,有十六枚,給予了一點點寓意和囑咐,也有極大的喜慶在其中。一枚金幣,婢女做上一年,差不多才有這樣的收獲。


    張德不至於會計較十六枚金幣,大鍋煮了了之後,誰吃到就是誰吃到。


    “銀楚姐姐,往後便可以不去遼東了嗎?”


    正用叉子插著蘋果塊的銀楚抬頭一看是李月,想了想,“鴻臚寺和民部的人接手了,興許要新設督府了吧。這幾年鴨綠水上遊的洞主、寨主,也不都是把位子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兄弟。那些個尋了唐朝做靠山的,自立為主的不在少數。這光景,也不需要我這突厥女人來招搖撞騙……”


    洛下音說的這般好,不僅是李月,蕭氏姊妹都是愣了一下。又見這個突厥女郎條理清晰思路分明,更是心生羨慕,暗道果然是非常女子。


    “銀娘來武漢……洛陽知道麽?”


    李葭小聲地問道,她正用銀匙蘸了一些蜂蜜,吃著鬆鬆然的雞蛋糕。


    這個問題很重要,幾乎所有的女郎,都是抬頭看著阿史德銀楚。


    “唉……我知你們要問甚麽。”


    銀楚歎了口氣,然後道,“洛陽豈能不知?是知道的……隻是,眼下也沒甚麽好說的。阿郎非是尋常人物,此間事物……”


    她頓了頓,環視了一群驚豔絕倫的女郎,心中雖然不舒服,還是接著道:“隻要不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洛陽那裏,還是願意故作不知的。”


    這樣一說,蕭妍便思量片刻道:“如此說來,便是皇帝知道我們,阿郎也知道皇帝知道我們,皇帝也知道阿郎知道皇帝知道我們?”


    “……”


    “……”


    “……”


    雖然很繞,但蕭妍這句話是說對了的。


    “皇後自是還想思量如何讓阿郎尚公主,隻不過,眼下阿郎尚公主還是不尚公主,都非阿郎和公主二人的事情。”


    銀楚陡然有些嚴肅,對一種麵色有些疑惑的女郎解釋道,“事到如今,便是阿郎答應要尚公主,房謀杜斷長孫尉遲,都未必同意,甚至公然反對。你們常在武漢,阿郎有句話說得對,叫做‘燈下黑’。你們可知‘忠義社’、華潤號……”


    想了想,銀楚換了個說法:“倘使皇帝真有了阿郎的積累,連科舉都省了。”


    一個突厥娘們兒,能有這般深刻的理解,可見她在遼東,也不是純粹做個偶像,讓契丹、奚人當牛羊去吃草。


    “也罷,不去說它,少待吃了嬌耳,便是過年。”


    忽地,一人出聲,仿佛是為了耳根清淨一般,不再提這一茬。


    隻不過這個事情,卻在女郎們心中留了痕跡,她們對張德的認知,是相當狹隘的。為什麽自己的父兄可以連顏麵都不要,讓她們以“貴女”的資格,在張德身旁連個身份都混不上,且還要捏著鼻子認賬。


    她們無法理解,而銀楚這個置身事外相當灑脫的,反而有著極為清晰的認識。


    如鐵勒諸部分裂,夷男旋即而滅,表麵上根本看不出來有張德的影響,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現在,人們琅琅上口傳唱,依然是獨臂將軍王祖賢,或是懷遠郡王李思摩,最不濟也會學蘇烈將軍來個“草原那麽大,我想去看看”。


    有張德嗎?沒有。


    但作為一個全程經曆,甚至作為“導火索”的人物,阿史德銀楚是全程看著某條江南土狗在那裏折騰,然後“嘭”的一下,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攤煎餅的鐵板比鐵勒人的戰甲都要好不知道多少倍,火頭軍成了戰無不勝的代名詞,這上哪兒說理去呢?


    阿史德銀楚抿了抿嘴,一時也沒了談說的心思,隻是看著那些同樣有著心思的女郎,便知道大約背後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府內迎客的大廳,敞開的五間門廳,琅琊王氏的一個老者坐了上首,他是王鼒的同族同輩,但卻是王琳這一支的。


    因為王琳尚公主蕭令嫕,所以攀扯起來,他們這一支王氏,跟蕭氏的關係,還真不好說。


    “團拜見張使君。”


    老者微微欠身,張德連忙扶住,“老君身體一如往昔,當真是硬朗康健。德雖不至而立,卻是時有乏力。”


    “豈敢豈敢……”


    互相問候了一下,王團這才坐下,然後介紹著自己孫子。他的孫子自然是要稱唿安平一聲姑母,雖說沒名沒分,但張滄在江陰是嫡長子,這是王團親眼所言,那麽即便安平沒甚名分,也不敢有人聒噪“奸生子”。


    除非要跟張德撕破臉對著幹黑吃黑,否則到了他們這個層級,除了內部鬥爭需要用嫡庶來調控,互相之間,並沒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地方。


    開一朝天下的皇帝都有來曆不清的,何況他們這種大族大姓。


    “老君此來武漢,必有要事吧。”


    “是有幾件事情,不過,還是先過了年再說吧。也不急於一時。”


    “好。”


    內外各有熱鬧,山珍海味不決,五穀雜糧不缺,隻說豐盛可口,觀察使府的廚房,還是非常有名的。來吃過一次的人,都會念念不忘。


    乃至久而久之,在武漢有了“食客”這種正經的名頭。雖說去茶肆酒店吃飯的人也叫食客,但這“食客”卻非彼“食客”,可謂美食家。


    和皇家宴會要看重穩妥不同,老張招待人,素來就是怎麽好吃怎麽來,隻要不是過敏,那是能怎麽吃就怎麽吃。


    待此起彼伏有人吃到了金幣,內外又是熱鬧的非常,到了午夜,南北兩岸最大的水鍾響起了鍾聲,伴隨著臨漳山衝天而起的煙花,貞觀十六年,就在這一刻,宣布了結束。


    在眾人或是驚喜或是愕然的眼神中,臨漳山當空炸開的絢爛花火,又宣告了新的一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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