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原本早出晚歸的農戶子弟,如今進城做工之後,將以往的一日兩餐,改成了一日三餐的習慣。


    起先陌生新鮮的物事,如今也變得司空見慣。早先連吃一碗甜豆腐腦,都要踟躇再三,生怕手裏攥緊的開元通寶付錢不夠。


    “呸!店家,你家豆腐腦怎麽是甜的!”


    暴躁的揚州客人眉頭皺著,忽地看到掛出來的看板上,居然有個告示,“咦?怎麽樊港鎮和武昌縣,也歸了錄事司管?眼下居然改名了?”


    原先是江漢錄事司,如今卻成了武漢錄事司。


    隻是這個武昌和老張習慣的武昌不是一迴事,這個武漢也喊老張習慣的那個武漢不是一迴事。


    當然了,倘使這年頭也來個撤縣建市,市長總歸還是叫江大橋……


    北段的浮橋已經開始運行,雖然還是調試性質,並且在江心洲專門建了臨時碼頭和棧橋,可漢陽城到江夏城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了一倍。


    南端的浮橋比較長,規劃也更複雜,如今浮橋所的白役們,還在訓練操控這些浮橋如何快速連接快速分解。


    武漢錄事司的重組,直接讓荊楚行省的核心地帶擴充了一倍。其麵積,大致相當於千年後武漢市和鄂州市以及鹹寧市的大部分地區。


    之所以要這麽幹,純粹還是錄事司之間也有競爭。張德跟長孫無忌要治理鄂州水患,“圍圩造田”和“壘砌塘壩”,都需要縣級乃至市鎮級單位配合。如果把武昌縣排出,那麽江夏城南部地區的水力資源,隻能幹瞪眼。


    畢竟,事情成了,是江夏人享福,關他們武昌人屁事?


    合則兩利的事情,所以也就水到渠成。


    此事由荊楚行省總製長孫無忌,和江漢觀察使張德一起簽發了告示,不僅僅是城門口掛個牌子,諸如酒肆茶館之類,都專門張貼。


    “客人,換了鹹的,加了蝦米。”


    “我嚐嚐。”


    揚州客人嘬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人吃的麽。”


    “呔!你這破落戶,憑甚說甜的不好?”


    兩邊頓時吵了起來,不過卻又見幾個白役手持江夏衙門配發的棍棒,頓時收了聲,默默地看他們路過。


    哪曾想這些白役也不是路過的,而是捧了一疊紙張,將那紙張放在食肆的櫃台上,然後道:“掌櫃,今天的。”


    “劉五哥,還煩勞你走一遭。我正要讓小子跑一趟呢。”


    “勞煩個甚,你讓你家小子跑一趟,我還不敢呢。這陣子可要當點心,來了幾大窩的人販子,張江漢差了二三百人,這才抓了一波。”


    “竟有此事?!”


    “如何不是?《晚報》上有說。”


    說著,指了指那疊紙張,約莫二十張光景。店家數了四十文,另外一個白役過來清點之後,收到了店門外的獨輪車筒子內。


    “五哥幾個少待,鸚哥,包五根油條,再拿十個饅頭。”


    “好嘞!”


    “哎……使不得使不得,這是作甚!”


    卻爭執著,跑堂的夥計還是把油條饅頭塞了過去,反倒是比《晚報》還要貴重的多。


    等白役們走了,揚州客人才道:“這是什麽?”


    “《武漢晚報》,見過麽?土豹子!”


    “辣塊媽媽的,這跟邸報有個甚區別?”


    “區別?區別大了土豹子!”


    “囂張個甚,看你這呆頭傻腦模樣,怕也不識字,便有區別,你又看得懂?”


    “土豹子!老子看不懂,難道別人也看不懂嗎?三郎!三郎——”


    叫嚷了一聲,便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穿了一身別致衣衫,頭上戴了個小帽,上麵還插了一根漂亮的長羽毛,似是錦雞之類,倒是讓揚州人愣了一會兒,有些吃不準行情。


    “這就來,這就來!是今天的麽?”


    喚作三郎的少年,拿起一份《武漢晚報》,大致看了看,然後問道,“有且末都尉的,還有人販子的,要先聽哪個?”


    “且末都尉的!”


    “對對對,且末都尉的!”


    食肆裏外,不管吃還是不吃的,都起哄吵鬧,然後豎起耳朵聽著。便是廝混的青皮,也雙手抄在袖子裏,然後靠在門口,縮著個腦袋,要進不進的看著那少年。


    聽到大家的唿聲,少年倒也有條不紊地把內容講了出來。且末都尉程處弼如何如何風雪過於闐,又如何如何打破朱俱波,說到安校尉雪夜燒糧草,屋裏屋外一陣沸騰,簡直和關撲贏了五百貫一般。


    “好家夥!這安校尉當真渾身是膽!”


    “郭副尉也是了得,隻身勸降林遠圖,當真英雄!”


    “且末軍不過千餘人馬,就這等厲害,若得五千此等熊虎猛士,突厥怕不是早亡了二十年。”


    眾人吵鬧著,少年便停了下來。


    “不吵不吵,聽三郎講。”


    “三郎莫要責怪,還請繼續則個……”


    那揚州客人聽到這裏,雙眼圓瞪,隻覺得胸腹之間,渾身都是燥熱。嘴裏半天蹦達了一句話出來:“辣塊媽媽的……”


    砰!


    這廝被豎起耳朵聽的漢子,直接扔了出去。


    揚州人也不惱,摸了摸腦袋,發現帽子不見了,找到之後,從身上摸了一排銅錢,放在了外麵的攤位上,然後衝店家拱拱手,轉身就走了。


    一邊走嘴裏還一邊嘀咕:“李縣令剛上任,便讓我來江漢尋摸人手,好賺去江口做事。本來我賤命一條,李縣令有知遇之恩,我本不該負了他,可今日聽了這西軍故事,倒是不想迴轉了。”


    想了想,他拍拍手,道:“罷,且先去尋摸順豐號的地界,讓人差個消息迴轉。我便投軍去吧。”


    下定了決心,這揚州人竟是瀟灑了起來:“我有李公的手書,便是長安也去得。我就去長安投軍,聽說喬師望和李公有交情,想必摸去西軍,要便當的多。”


    過了幾日,剛在揚州站穩腳跟的老李收到了一封信,然後黑著臉把桌子給掀了:“好你個姓韓的,老子讓你幫我拉人,你居然跑去投軍?!肉包子打狗!”


    順豐號的夥計把消息送到,就見新置揚子縣縣令氣的張牙舞爪,恨不能找個東西發泄發泄。


    叫罵間,順豐號的夥計卻聽得幾句“也配是韓擒虎後人”“卷了老子的錢投軍”“蝕本買賣不能做”……


    而在老李的意大利炮無處可放的光景,武漢錄事司這邊,卻是喜出望外,治下民壯踴躍參軍,堪稱奇跡。


    於是武漢錄事司趕緊把這事情上報給了中書令長孫無忌,老陰貨一瞧,這不科學啊,這世界上還有踴躍參軍這種事情?


    但是很顯然武漢錄事司不會瞎胡鬧,派人核查之後,長孫無忌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把此事,告知給了妹夫皇帝。


    沒過多久,大朝會通過一向決議,某個踴躍參軍的地方,新田免稅賦拉長五年。


    就這麽個事情,很快又出現在了《武漢晚報》上。


    於是,參軍的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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