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前迴講到,淳風駕雲至昆侖山百花園,遠遠行了個禮,便使了個法,名曰‘熊虎齊嘯’,頓時聲若熊吼虎嘯,任你百裏千裏,也是聽的真真切切。且說淳風施法,隻盞茶的功夫,便見百花園中來個及笄小娘,身段如柳,音脆如鶯。見了淳風,頓時粉麵尤勝桃花。你道為何?”


    “為何?為何?你這措大,喝甚茶!喝甚茶!快說,快說!”


    築壩的工地上,工棚裏說解傳奇的笨蛋書生正要潤潤喉,就被一幫腱子肉外露的苦力哄的趕緊說下一段。


    “哎哎哎,這就說,這就說,我就是吃口茶,吃口茶嘛……”


    放下陶製茶碗,頭戴狗皮圓帽的說書匠便又拿起一塊手帕,做了個小女兒姿態,繼續道:“原來這小娘,久住百花園,何曾見識過男子?昆侖山久無人煙,多是妖魔精怪,縱使有個男丁,也多是形貌醜陋,不通禮法。淳風自東土大唐而來,又受太昊天子法旨,自有天授氣度,地傳精神。隻這模樣,便讓百花園中的小娘動了凡心,懷了春意。”


    說到此處,一群精肉苦力頓時眼睛放光,嘴裏喃喃道:“這個好,這個好……”


    “……淳風本有玄功,又有一柄天子斬龍劍,放在平常,哪裏怕甚山野精怪。可淳風哪裏曉得,這百花園中有一花,名曰‘情劫曼陀羅’,女子聞那花香,倒也無事,反而大有益處,能保五十年容顏,能延一百年青春。倘是男子,便成了禍事,隻刹那間,定是意亂情迷,非人道樂事不能解其變化。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陰陽調和方是正理。奈何淳風身負玄功,尋常女子,若受其玄功力道,隻怕當時就死。而淳風若不解了‘情劫曼陀羅’,也定是失了本性,瘋魔而亡。”


    聽到這裏,一眾工人更是雙目圓瞪,雙手成拳,隻覺得這是最最要緊的當口。慢說是他們,便是前來催著上工的監工,陡然聽到這關鍵要緊處,也是捶胸頓足:“這如何是好?豈不是死定了?”


    說書匠卻是拿起一把折扇,又作了個英姿颯爽女中豪傑模樣:“有個名曰‘海棠’的娘子,卻是這時候出來說話,她衝一眾姐妹先是行禮,這才說話:眾姊妹今日得活,全賴唐朝仙長除了野豬精黑熊怪,保了我等姐妹性命,如今仙長誤入花叢,我等豈能不救?方才妹妹說的也是正理,若是有姐妹和仙長行了那事,多半受不起仙長無上陽元,怕是盞茶工夫,就要脫力而亡。依我之見,若是一個不行,便再來一個,百花園中姐妹眾多,難不成還抵不過麽?”


    “啊!可……可……這……這……荒唐!荒唐!荒唐……”


    “有個臉嫩換做‘蓮娘’的小娘,聽到海棠所言,連叫荒唐。隻是這光景,卻有不少百花園中的花精動了心思,一時間,倒也有些不決。然則淳風卻拖不得,再不得救治,定要瘋魔而亡。”


    啪!


    “有道是:黃冠子斬妖除魔,百花園誤中情劫。欲知後事如何,且聽……哎喲!”


    說書匠捂著腦袋,慘叫一聲,竟是被一塊土坷垃砸中了腦袋,一幹苦力頓時吵嚷叫罵:“你這酸書生,迴迴這般,到這人命關天的要緊處,你偏來捏個扣兒!”


    “莫打!莫打!使不得!使不得!”


    監工趕緊迴過神來,進去阻攔了群情洶洶的苦力們,然後吼道,“你們這些夯貨,今日把麥先生轟走,明日還聽個甚麽?一天半日的,就恁般性急?”


    有個獠寨出身的精瘦漢子叫道:“這大人說的,都要一人連禦上百美嬌娘,還不急?難不成等下迴,黃冠子都有了一百個兒郎,才算不急?”


    “哈哈哈哈……”


    眾人聽他說完,都是大笑,笑過了,那說書匠卻是抱著腦袋早早溜了。


    “呸!又讓那措大跑脫了!”


    “唉……你說這李道長,真有這般雄壯?”


    “百花園啊,這得有一百個花精吧?一百個……吔,俺連家裏那個賊婆娘都降服不得,這一百個,怕是俺都要被榨幹,死在榻上。”


    “你又不曾有那玄功,若我有這等本事,莫說一百個,便是一千個,也睡得下去。”


    “一千個——”


    “怎地?還有人三千個哩。”


    “這世上哪有三千個婆娘的道理!”


    “怎麽沒有!皇帝老兒不就是後宮三千?你去江夏打問,論誰都這般說話。”


    “三千個……這皇帝天天輪一個,一年也才三百來個,三千個得幹上十年啊。”


    “是麽,不然怎麽是他做皇帝?”


    “做皇帝的就是有三千個婆娘,然後就不幹事了?”


    “有三千個婆娘,你還幹甚事?”


    “說的也是……”


    苦力們編排的快活,卻又喊著號子,受著冷冷的寒風,在寒春天裏手提肩扛,把土石木料運送到位。


    從山坡上遠遠望下,隻看見旗幟招展,隊伍如蟻,黑黑的人頭在那裏挪動著,卻又有條不紊,在自己的片區中揮灑汗水。


    清淤的底泥都是上好肥料,雖然肥力對稻麥有些過頭,可對豆類卻是無妨,還能種一茬羊草或者苜蓿,要是精明的,還能補一輪桑苗,這光景,也正是吃肥力的時候。


    因為有了肉食和低價粗鹽,勞工雖然瘦,但卻結實,推著獨輪車,往往都能三石四石的走,不說健步如飛,卻也如履平地。哪怕是一尺寬的田埂,隻要田埂踩的硬實,苦力也能穩穩地走過去。


    荊楚這裏修梯田的好手,都練出了這等本事。隻憑這壘砌梯田推拉獨輪車的本事,就不怕找不到活幹,尋不到食吃。


    工程現場的指揮部,這幾日時常有操著淮南口音的外來官在那裏做窩。不過他們多是圍著一個黑臉老漢說事,那老漢這幾日都在看鄂州的工地,時而讚歎時而皺眉。


    “魏公,這張江漢當真不一般,隻這水部司的差事,做起來便和行軍打仗一般,當真是進退有據令行禁止。”


    “說的是啊。”


    黑臉老漢點點頭,然後拂須道,“說起來,你們不在京中的卻不知道一事。張操之雖未聽說於軍務有如何本事,不過他那幾個‘兄弟’,你們都是聽說過的。”


    “噢?還請魏公解惑。”


    “扶桑王萬歲,東海單道真,登萊杜構,且末程處弼……”


    “程都尉竟是張江漢兄弟?!”


    “程處弼麾下安菩,有一神駿,乃是‘金山追風’馬王,也是當年張操之給安菩的機緣。”


    說到這裏,黑臉老漢喟然一歎,“你們說,這世上之事,莫非多有道理相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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