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長安、洛陽、萬年、太原令。”長孫無忌敲定了提舉官員名單之後,李董就把房玄齡和侯君集叫來,主要是落實梁豐縣男張德的業務範圍,當然,除了要搞定某條江南土狗的工作問題,李董也防了一把自己的大舅哥。


    “‘招撫獠人’有功,及‘圍圩造田’‘修建水庫’,改封梁豐縣子,食邑五百戶。”


    聽到李董的話,老陰貨眼皮抖了一下,不過沒說什麽,一旁侯君集卻琢磨過來了些許味道,瞄了一眼麵無表情雙眼躲在老花鏡後頭的房玄齡,心中暗道:這才幾年,猶如漢高、淮陰……


    不過這光景不是豳州大混混感慨皇帝是不是要卸磨殺驢,而是新設總製衙門的的確確是和直隸近畿一樣,和六部同級。底下州縣,平地升一級,總製衙門的臨時治所,漢陽和江夏,形成了新的特殊的城市,而這座城市,在級別上,可能就差五都半級。


    豳州大混混眼珠子一轉,心中嘀咕起來:眼下巨野縣未必能了賬,老子不如先行讓人去江夏摻一腳,且去和李道宗那匹夫打個招唿。


    他素來瞧不起李道宗,當然,也不是他一個人瞧不起,尉遲恭、程知節、李績、張公謹、張亮、柴紹、秦瓊……都瞧不起李道宗。


    在這幫“英雄好漢”眼中,宗室除了已經嗝屁的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是廢物。什麽李孝恭李神通,有個卵用,隻配沾光蹭經驗。


    但是,人家是宗室,這就沒辦法,投胎技術修煉不來的。


    長安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江陰城燃起了社火,江水張氏南宗還挺熱鬧的。族老們也沒有世家大族的權威,更像是等著年底分紅的企業高管。到底還是缺少底蘊,五姓七望的那種氣質,在這裏連個皮毛都沒有。


    也是難怪,上代宗長張公義還曾帶著最強保鏢坦叔跑太湖跟人互砍,還跑去會稽跟錢氏鬥富,很顯然,這是隋末唐初的典型土鱉暴發戶。


    張公義生不逢時,他要是跟老張調轉時空,那必須是人氣網紅。


    社會你張哥,人強話不多……


    坦叔帶著張滄拜祭完了始祖“揮公”,這才有族老用紅筆,將張滄名字錄下。紅筆入籍,嫡子嫡孫。


    倘使多翻幾頁,還能看到用靛青藍筆寫的人名,這是外室“野種”。


    這也是為什麽李芷兒大喜過望的原因,她萬萬沒想到張德會讓她的兒子直接成為嫡長子。要知道,張德名義上的正妻,乃是徐孝德之女徐小芳。


    至於日後張氏如何和湖州徐氏解釋,李芷兒已經不想去去管。畢竟,她兒子是直接從“野種”變成了嫡長子,白絹紅字,天地可鑒。


    當然,張滄自己也是意外討喜,知禮卻不木訥,上至族老下至幼童,都能有來有去,雖然有時和老者對答有些令人忍俊不禁,但有板有眼的模樣,更是讓南宗裏外嘖嘖稱奇。


    原本南宗隻是慶祝張滄入籍,隻是沒曾想,才熱鬧了兩天,就又喜訊傳來。宗長張德,因功封梁豐縣子,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功,但結果是好的就行。


    又熱鬧了幾天,結果又傳來了喜訊,宗長張德從沔州長史,轉遷江漢,提舉江漢諸事,乃是正六品上的要員。


    一時間,江陰城的茶肆酒坊,多了不少談資。


    “肏恁娘,張家門堂開花,十幾年前算個屁,現在居然做了江漢提督。”


    “啥麽提督,是提舉!”


    “一樣個!”


    所謂“寧聽蘇州人吵架,不聽江陰人講話”,說的便是如此,舉凡外人,每每懷揣南人溫柔的想法到了江陰,便是立刻被雷的七葷八素,心中一萬頭***碾過,然後指天大罵:說好的溫潤如水呢?


    饒是坦叔在江陰也住了那麽多年,可每次在江陰城走動,都隻覺得是進入了鳥林獸欄,嘰裏呱啦吵鬧到了極致。便是喝粥,此地人兒都要聲若雷響。


    可便是如此,才讓坦叔過了幾年舒服日子,隻覺得雖然粗暴,卻也簡單。張公義早年也是個妙人,不喜歡錢氏,便和錢氏鬥富,還偏偏要駕舟南下,泛太湖下杭州,不然不足以顯得自己是何等的……厲害。


    張公義如此,他的鄉黨,他的左鄰右舍,自然也是大差不差。


    帶著李芷兒和張滄轉了一圈,多是聽見用粗獷的方言,說著“江漢提督”“老卵”“瞎吃螃蜞腳也能興發”之類的糊塗話,讓從未見識過這等風格的李芷兒歎為觀止。


    她是頭一次知道,自家男人的老家,原來是這麽個模樣。


    說好的虞世南、陸德明呢?說好的南朝風流呢?甚麽雅致甚麽溫柔甚麽雋永甚麽婉約,沒有,統統沒有,隻有粗暴、簡單、直接、放肆。


    “坦叔,那是……那是縣衙吧?”


    李芷兒指了指朝南開的衙門,卻見有一幫穿著體麵,卻正衝著縣衙破口大罵的人群。


    這些人若非是唾沫橫飛,形象外在,著實頗有虞世南、陸德明的“氣質”,可惜,太粗暴了,實在是太粗暴了……


    “早年還是暨陽縣時,這般事體更多。此地委實和常州蘇州不同,不甚理會官威儀容。前隋時,先公見暨陽縣令可憐,還派人隔牆扔吃的過去。”


    “為什麽?”


    “百姓堵著縣衙,讓縣令帶頭反隋。”


    “……”


    安平頭一次覺得,以前的“刁民”弱爆了。擺明了要坑縣令,死了誅“首惡”,沒死大家一起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怪不得啊。


    一時間,腦海中浮現出十年前某條到長安成為“祥瑞”的土狗樣貌,心說當年土狗乖巧玲瓏,實在是太有欺騙性。


    正想著,卻見街道一頭衝出來另外一幫人,手握棍棒,朝著縣衙門口那幫人就打了過去。


    還不等安平反應過來,混戰乍起,熱鬧非凡。


    隻片刻,四麵八方一窩蜂又來了一幫人,男女老少都有,有些還端著飯碗,嘴裏啃著骨頭。


    雞飛狗跳的混戰,卻也及不上雞飛狗跳的圍觀人群,好些個居然互相夾著菜客氣,然後見打的起勁,便是叫好喝彩,看的坦叔一臉無語,趕緊捂住張滄的眼睛。


    隻是張滄卻是瞪圓了眼珠子,兩隻小手扣住坦叔的手指,從指縫中看到了極為“精彩”的畫麵。


    那些個衣衫華麗之輩,和泥腿子一個鳥樣,嘴裏罵娘冠帽跌落,卻還在何人滾地廝打,毫無斯文體麵可言。


    “娘!娘!娘——”


    張滄的叫聲讓李芷兒有些緊張,心說這等粗鄙事體,還是不能讓孩兒觀看。且不說這等群毆,就說圍觀群眾口出穢言在縣衙門前圍觀,就已經相當的感人。


    隻是讓李芷兒始料不及的是,他們正要迴轉家裏的一刹那,張滄衝著車窗外還在熱鬧的人群,大叫一聲:“肏恁娘——”


    “哎喲!”


    車外,武藝超群膽色過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坦叔,突然扶著一個護衛,“糟了,老夫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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