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東海又東兩千餘裏,由築紫島向東南六百裏,“民兵”船隊開始了新一年的巨鯨捕殺。一般的小須鯨到此時就不追獵,三到四頭小須鯨以家庭為單位,能夠稍稍地度過一個安全的暑假。


    然而它們的近親,重達十四萬斤的鰭鯨,即將麵臨鍥而不舍的千裏追殺。從西風帶一路順著東大洋的洋流,這些海洋巨獸,每一塊血肉筋骨,都會價格不菲的利潤。


    鰭鯨就是長須鯨,如果不是八年造大船,根本無法進行拖拽。並且巨鯨的速度遠比舟船要快,“民兵”船隊需要圍殺,需要埋伏,需要守株待兔,甚至是等待著受傷的巨獸從船底悲鳴滑過……


    “滿帆——”


    “滿帆!滿帆!滿帆!”


    當當當當當……


    澆築而成的鳴鍾,被快速地晃動鍾錘,遠處,水麵起複,能夠看到一頭巨獸狹長發達的背脊像一個穹頂,在水麵翻轉滑過。而背脊之上,還有一柄斷了纜繩的捕鯨叉。如果是小須鯨,根本不需要捕鯨叉,直接混紡拖網就能將它們纏住,然後拖拽到碼頭,或者直接在大船附近宰殺。


    “傳訊王老六!”


    “是!”


    砰!


    一發信號彈衝天而起,啪的一聲炸開,幾個唿吸後,遠處同樣升起一道火光,同樣炸開一個花環。


    “王老六收到了!”


    “追!別讓這頭巨鯤跑了!”


    嘩嘩嘩……


    海浪拍打著什麽,水手們腦袋上包著布巾,一個個絡腮胡子,穿著短打手握尖矛,關鍵時候,老練的“混江龍”們,要當機立斷帶著徒子徒孫跳海殺鯨。


    這是數年來的經驗,更是數年來的勇氣。


    搏擊、搏浪、搏命,浩瀚大海,野性男兒。


    ……


    不知道什麽時候,疲憊的水手們朝著西北趕路,船隊亮著燈,於黑暗之中,海天一線皆為星火。雖然美麗,卻依然疲憊。


    “淳於十二郎,海圖星圖羅盤你用對了沒有?這真是築紫島?”


    “應該沒錯。就算不是築紫島,也是築紫島附近。”


    “夯貨!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那座山是伊予島西北海上才能看到的。你他娘的跟老子說應該沒錯?咱們往西走!”


    那山上修了燈塔,是單道真讓人前往伊予島修的。伊予國的地方首領收了好處,同意了上國豪強的要求。


    “越智氏在附近有個碼頭,是和築紫島交換物資用的。不過還要往東北一段航程。”


    “你真是夯貨啊。誰都知道今年我們要對伊予島下手,越智氏東拚西湊,已經湊了一萬多人馬,就等著我們打過去!”


    伊予島就是以後的四國島,此時也的的確確分有四國,隻是因為島上多山多丘陵,糧食產量相當的低,把野人部族算上,可能才能湊足二十萬人。


    西北伊予國的賬麵戶口,越智氏對外吹逼說是有九萬,然而實際上王萬歲帶著人把築紫島蠶食鯨吞之時,伊予國治所的衛戍力量,僅僅五百人左右,這還是因為伊予國之下對越智氏相當有敵意的緣故。


    “船長,你忘了?之前蘇州船到過伊予國東北,在那裏收購一批倭女,然後帶了幾塊石頭迴來。”


    “銅山礦石?”


    “伊予國的人,肯定不認識礦石,也不知道那裏有銅礦。咱們最好派人先去看看,要是真有,今年打了之後,最好讓伊予國割讓那塊地給我們華潤號。”


    船長舔了舔嘴唇,顯然十分意動,忽地扭頭看著淳於十二郎:“說起來,你這廝怕不是故意往這裏竄吧?”


    “嘿……”


    淳於十二郎同樣舔了舔嘴唇,眼睛在船燈下閃著光:“那頭巨鯤,正好在伊予國發賣,鯨肉在這群土人眼中,也是肉食美味。船長,你看如何?”


    “好!若是真有銅山,下半輩子不用愁了。不是,是三代不愁!”


    東大洋的海風,吹動了水上男兒的心。而此時,已經到了收麥的時節,悶熱的江漢平原,丘陵之間的小麥,已經明黃一片。田間地頭,都是已經組織起來的民夫勞力。數不清的人頭攢動,大量的人力打穀機被投入使用。


    規劃妥當的村落,都有長史府建設的曬場,這些曬場用來翻曬麥子。因為用了水泥,造價對很多村落來說,算得上不菲。不過他們都是分期付款,每年用稅賦繳納後的糧食收益中的一成來支付。


    承擔多寡,不算田畝數量,隻以當年糧食總產量為準。放在別州,興許很難這樣推行,然而在沔州,這一州二縣之地,又被殺了流放一批地方豪強,張德就算不是說一不二,也是威嚴十足。


    “宗長,東海急件。築紫島的。”


    “嗯?”


    老張一愣,抖開信封,看了一邊信上內容,有些訝異:“這伊予島上竟然有個銅山?而且估算產量不會低?”


    “王太史的弟子,去了幾個,有個極善煉銅,當不會作假。”


    “這信上說的可是年產五十萬貫以上。”


    “這……”


    國內缺銅缺金銀,也因為這個原因,雖然唐朝有完整的貨幣體係,但擔當貨幣主力的卻不是開元通寶,而是絹布。盡管在財政反映上,武德四年之後的財政結算,也是以折算為多少錢來計算,但一枚枚銅錢,在十年前,張德依然記得,那可是相當的有購買力。


    一枚開元通寶,在武德年,可以買到半鬥米。除開天災人禍導致的物價上揚,常態下的開元通寶,在沒有大量銅錠輸入之前,購買力都是相當強勁。


    但隨著銅錠大量貿易以及走私進入唐朝,長安洛陽這樣的富裕地區,一鬥米又來到了十五文的價錢,而且是上揚態勢。


    這一迴的價格上揚,卻並沒有什麽感覺。這是因為,大量的銅錠在長安洛陽地區熔融重鑄成開元通寶。


    幾乎所有的糧商都斷定,長安糧價明年一定會衝到二十文一鬥。除開西域、交州、天竺的銅錠輸入,更多的銅錠通過登萊、蘇州進入中原,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雖然全國範圍依然是“錢荒”狀態,但長安洛陽兩京之間,卻因為短時間大量的銅錢輸入,沒有流通到下級州縣,形成了短期內區域內的“通貨膨脹”。


    這樣一個大帝國,想要通過挖礦手段來解決“錢荒”,是完全沒可能的。但是,伊予島上發現這麽一個年產量極高的銅山,不僅僅是“忠義社”中內部要狂歡,那些外圍的同盟,甚至是朝廷中的奧援,都會像是聞著血腥味的鯊魚,片刻都不會停地要將銅山中的每一塊碎渣榨出銅汁來。


    “這樣,七郎,你辛苦一趟,去洛陽,把伊予島銅山豐產這件事情,宣揚到‘風流藪澤’之地的歌姬,也要如數家珍。”


    “是,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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