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左庶子杜正倫是個明白人,更是一個聰明人。皇帝召他前來,旁邊還坐著一個悠哉悠哉的長孫無忌,九成九是跟太子有關係。


    不過杜正倫也不慌,心說早就料到有這一出,馬賓王可真是算無遺策,怕啥?


    “杜卿。”


    李董很是威嚴地看著杜正倫,人到中年事業正旺的杜正倫微微頷首:“陛下。”


    “召卿來,是有一問。”


    心中暗爽的杜正倫正琢磨著是不是照著套路就來,結果李董開口道:“朕讓太子安撫東南,太子做的很好。”


    嗯?!


    老杜心說不對啊,怎麽不按套路來啊。


    “太子在淮南諸事,朕很滿意。”


    呃……這不對啊,這讓人聽得渾身難受啊。


    老杜美髯微動,正琢磨是不是開口說點什麽。又聽皇帝在那裏一本正經地誇著儲君多麽多麽的有德賢良,可越聽越不是味道,老杜心裏頭那是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有心想說陛下你特麽直接點吧,可老杜膽子小,不敢。


    嘰裏呱啦好半天,連長孫無忌都覺得煩躁,李董這才收了神通,麵無表情地拿起手中的《音訓初本》,有意無意地揚了揚,然後拍在手中看著杜正倫:“可是太子有些時候做事,太過急躁。須知,萬事要循序漸進。”


    嘴角猛地一抽,杜正倫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子,趕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等必定勸諫太子做事穩妥老成。”


    “下去吧。”


    “……”


    愣了一下的杜正倫這才反應過來,這特麽算是結束了?


    “臣告退。”


    腳底抹油那就是開溜啊,皇帝這節奏不好搞,非常的不好搞。也沒說要把暖男太子吊起來打,也沒說這事兒過去了,這種吊在那裏的感覺,那是相當的糟糕。


    迴到東宮,老杜心說這破事不能自己埋肚子裏,得讓牛人來解決一下,於是趕緊寫了一封信給太子,跟李承乾好好地說道說道:你爹說了,讓你以後做事要三思而後行,千萬要求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寫完之後,杜正倫又看了兩遍,覺得沒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就把信寄了出去。


    過了幾天,在淮南到處觀風的李承乾收到了信,忙著給李承乾擦屁股的馬周瘦了五六斤,一看是老杜的信,就看了看,對李承乾道:“殿下,明理所言殿下當牢記,往後此等大事,切不可專斷而行。臣等才智鄙陋,不過正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有臣等參議,殿下亦可舉一反三。”


    暖男一臉憋屈:“賓王,本王何曾沒有‘三思而後行’?《音訓初本》乃是開蒙字書,非大功不足以酬。本王身負招撫東南之職,去歲甚至未曾迴京,今有大功,亦不曾獨攬而下,乃是勾通外朝上稟內廷之後,這才行事。當時陛下禦筆迴執,也是賓王所見,乃是陛下意同……”


    牢騷話一串串的冒出來,暖男差點就哭了出來。跟他那弟弟比起來,他這個承乾殿出生的,感覺就像是從安利號拍來的,實在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堂堂儲君,連個像樣的文學館都養不起,反而李泰不僅家裏開了文學館,今年開春封魏王之餘,為了慶祝這件事情,李泰在武德殿住了好些天。


    要知道,李泰封王那陣子,李承乾還在外麵浪,壓根就沒迴京。不是說暖男自個兒想在外麵,而是李世民就沒召他迴去。


    這裏麵的水有多深呢?


    武德殿就在太子東宮的隔壁,就在東宮的西邊。更加讓群臣膽戰心驚的是,李董當年登基,就是在武德殿辦公聽政。


    為了這個事情,馬周求到魏征跟前,一邊哭一邊說:魏公啊魏公,從來隻聽說儲君為國本的,卻沒聽說還有藩王是天子腹心的;從來隻聽說為了國家安定,藩王成年要早早就藩,卻沒聽說把藩王留在京城還能太平的……


    老魏一聽:憋說了!看俺的!


    那一天,春暖花開,李董非常的愜意,結果大唐第一噴子跑過來就是一腳踹開宮門,新上班的“萬騎”小哥正要一刀捅死他,卻被旁邊的老哥死死按住,這才沒出事。然後老魏跑到皇帝那邊一巴掌把喂魚用的魚食拍翻在地,同時咆哮道:聽說你想讓魏王在武德殿長住?!


    “沒、沒有的事?是誰,是誰在胡說八道!沒有的事!”


    老魏又一巴掌把喂鳥用的鳥事拍翻在地,同時口水噴到李董臉上:聽說你想讓魏王上朝的時候乘坐人抬的轎子?


    “沒、沒有的事!是誰,是誰在胡說八道!沒有的事!”


    “哼!你好自為之!”


    說罷,魏征甩了甩衣袖,揚長而去。


    迴到家裏,馬周一邊哭一邊等消息,老魏過去拍了拍馬周的肩膀:“此事無虞也。”


    聽到這句話,馬周當時就嚎啕大哭,說魏公你實在是錚錚鐵骨名臣模範啊。


    這個風波到底水有多深,李承乾壓根就不清楚,他那會兒正聽說《音訓初本》是張大郎弄出來的,一門心思要大力推廣。


    幾個月一過,終於發酵出來全新的幺蛾子。


    杜正倫給他的信在看過之後,李承乾覺得自己太委屈了,於是連夜就寫了一封信給自己的爸爸,說我沒有急功近利也沒有不做事前思量,爸爸你怎麽可以這樣冤枉我呢?而且我這麽做,都是為了爸爸你的功業啊。


    信寄迴了長安,李董收到了,然後李董黑著臉把杜正倫找了過去:“禁中奏對,焉能透於中外?”


    雖說李董確實說了這樣的話,但是兒子跑過來鬧委屈,那就是讓他下不來台,讓他沒麵子。


    於是李董就問杜正倫:你特麽把老子的話就這麽跟太子說了?那老子以後還能交代你什麽事情?你還靠得住靠不住?


    杜正倫也委屈啊,臥槽你們父子的事情又不是我能解決的,我特麽就是跟太子實話實說,這也有錯?我也很為難,我也很絕望啊!


    然後,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一口氣被貶三千裏,太子左庶子被去職,扔到交州自生自滅。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張都替杜正倫冤得慌,這真是躺著也中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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