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忙著給工部老大段綸送禮外加寫信,不外是新年好啊要發財啊之類的吉利話。不過一向不怎麽願意迴信的段綸,這一迴居然還真就認認真真地迴了一次。


    “嗬,好大的口氣,這山東生絲也想入京?”


    工部尚書段綸做了一迴掮客,六部尚書做掮客,不是五姓七望這個級別,還真打不了招唿。


    山東士族終於在貞觀九年末按捺不住,準備主動出擊。範陽盧氏被李董操的叫爸爸的後遺症,大概是過去了。伴隨著絲路的正式打開,作為中原對外出口的拳頭產品,絲綢永遠都是緊俏的,哪怕再過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中原的絲綢,依然是最高端的商品。


    它不僅僅能在中原當作一般等價物,在外域同樣是硬通貨。


    可以這麽說,這些蠶農培育出來的蠶寶寶,它們吐出來的哪裏是蠶絲,而是白色的金絲銀線。


    “怎麽,是哪家想要接入長安?”


    說話的是老張的老朋友了,被李董提溜過來荊襄的張亮。這老胖子自從跟趙郡李氏分道揚鑣後,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態。


    皇帝讓他幹啥他幹啥,隻要不和前妻複婚。門人求他幫啥他幫啥,隻要不和太子摻合。


    總之,張亮張刺史,他敢拍著胸脯衝全天下怒吼:老子是孤臣!更是忠臣!


    “使君為何明知故問?”


    張德嗤笑一聲,懶得和張亮打馬虎眼。這貨是從相州過來的,眼下來沔州鄂州,是給皇帝做耳目,有什麽風吹草動,每天刺史府進出的“萬騎”成員,可沒有閑著。


    一身玄衫,內襯夾鐵牛皮甲,一人配雙馬不說,一馬是河曲馬,一馬是金山追風。腰間橫刀是“八年造”,連馬靴別著的匕首,都是新出的“九年造”。這也就罷了,馬鞍掛馬弓一把步弓一把,飛鳧箭直接兩壺,一壺一個基數三十支箭……


    這些搶眼奪目的銳士,就是“千騎”擴充為“萬騎”之後在外麵做事的成員。基本上如今中上的州縣,都知道這些家夥乃是皇帝的親軍爪牙。


    而除了這些張牙舞爪的銳士,江湖傳言,還有“萬騎”的內務精銳,神出鬼沒極為犀利。


    張亮跑來沔州鄂州,身邊跟著“萬騎”,可見其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而張亮也不介意告訴別人,他就是皇帝的爪牙耳目。


    “呃……哈,讓操之見笑了。這……也非是老夫有意隱瞞,不過操之當知曉,老夫身負皇命,有些話就算你知道,老夫也是不能說的。”


    看張德在那裏嘲諷,張亮臉皮也厚實,直接甩了一個鍋給皇帝,並且還在江南土狗麵前秀一把忠心。


    喲嗬……相州跑一趟,功力見漲啊。以前是個二皮臉,現在特麽的是不要臉,真不愧是給李皇帝扛過大刑的。


    “段尚書言及崔氏,知我漢陽碼頭能轉運冉氏蜀錦,崔氏的意思是,河南生絲也拿一些來漢陽發賣,不過嘛……嘿,要打蜀錦的名頭。”


    簡單點講,這年頭高端產品就是絲綢,而其中蜀錦又是佼佼者。崔氏打的算盤很簡單,你不是高端不是金貴嗎?那我借你牌子一用,反正蠻子也認不出來啥是蜀錦啥是蘇絲不是?


    總之,唐朝版的山寨商品,還是相當的有想法。


    連老張都得承認,這衣冠巨室之家,腦子變通比誰都快。


    “不過是借上些許虛名,不妨事吧?”


    張亮眼珠子一轉,小聲地問道。


    “照使君所言,我借用些許使君的名聲招搖撞騙也無妨嘍?”


    “哈……戲言,戲言!”


    不理會張亮在那裏扯淡,不出意外,這王八蛋肯定和山東士族有默契。不過老張也不是不能理解張亮,已經公爵在身的張亮,人生追求無非就是仕途上能不能混上一迴宰相。


    哪怕是“參議政事”也比啥都強,至少政策指定能有發言權不是?


    而要是能給老板李世民弄幾頭清河崔氏的牲口,絕對算是大功一件,最次,也是簡在帝心加強版。


    皇帝要懟世家不假,但不代表要滅亡世家,畢竟皇族本身,也是特殊版本的“世家豪門”。直接幹死五姓七望然後就“家天下”了?顯然不可能。


    真要是暴力幹死清河崔氏為首的五姓七望,不是沒有這樣的能力,但是,這會讓南北所有衣冠巨室抱團取暖,在恐懼的同時,爆發出驚人的反抗能量。


    而這股能量,是千萬級別人口創造的。


    皇帝表示我又不是傻逼,我已經報警了!


    但是,慢慢地給衣冠巨室放血割肉甚至削骨,這都是可以的。同樣的,衣冠巨室也可以慢慢地滲透或者腐蝕或者融合皇帝及皇帝為首的朝廷。而這樣的互動或者說過招,就是後漢以來的政治。


    其中或許夾雜過什麽外戚什麽閹黨……說穿了,依然還是中央和地方的鬥爭和團結,隻是雙方勢力的表現形式,用陰陽人死太監或者皇帝的舅舅之類來表達。


    “那不知操之的意思是……”


    張亮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張德的意思,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眼前的張德,高招早就領教過了。


    精神和肉體遭受過雙重重創的張亮,盡管未必了解“忠義社”到底水有多深,他兒子張顗也從未進入過“忠義社”的核心圈子,但這不代表張亮沒有自己的判斷。他是貞觀朝的名臣,哪怕比不上房謀杜斷長孫尉遲……


    “使君是給哪家做說客?”


    張德不答反問。


    “這……”張亮頓了頓,“聽聞操之族中,掌握桑蠶過冬之法?”


    沒有正麵迴答,這老東西還是不敢承擔風險,怕張德弄個隔牆有耳。


    不過他這樣反問,倒也是迴答了張德。


    老張笑了笑:“使君好本事,人在相州,居然還能勾搭範陽盧氏。段尚書是卻不過人情,所以寫了一封信給我,原本以為一事不煩二主,看來使君在京中頗有手段。竟是連段尚書都能遙相唿應,張使君,若是某上書陛下,說使君勾連朝臣,你說陛下是會心生芥蒂呢?還是心生芥蒂?”


    臉皮抽搐的張亮連忙道:“造謠重臣,乃是大罪。”


    “哈……某身兼工部水部司員外郎一職,巧了,還真可以上通門下。畢竟……陛下和宰輔,都是要知道沔州鄂州的江堤修的如何嘛。而巧的是,某巡查工地河道,無意中發現了張使君……”


    “操之又是何必苦苦相逼呢?老夫……老夫不過是混口飯吃。”


    張亮幹咳一聲,略有心酸的模樣。


    “哼,我信不過鄖國公!若是予盧氏便利,轉身國公就上稟皇帝,我豈不是自找麻煩?”


    “那當如何,才能應下?”


    “某素知國公擅書,不若留下一副墨寶,也好讓某好生揣摩揣摩……”


    臉色陰晴不定的張亮過了半晌,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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