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罵人方式,老張臉皮抖了一下,迴想起了當初等著跟崔弘道見麵之前的惡劣遭遇。


    那一次,他挨了好幾個耳光。雖然打人臉的是纖纖玉手,可像他這麽一條道德上毫無瑕疵的江南土狗,是誰都可以亂打的嗎?


    這也就罷了,還差點被蕭二公子一棍子敲翻。


    更糟糕的是,從那個時候起,每當自己謄寫詩仙的詩時,總有一種毛骨悚然感。


    “床前明月光”……


    一念這首詩,張德就迴憶起了在蕭家姊妹閨房中,差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恐懼。


    “蕭……蕭二娘子!你……你怎會在此?!”


    娉婷玉立的蕭姝譏笑地看著一臉錯愕的張德,她蓮足移步,一身鵝黃紗衣,環佩叮當作響,端的是可愛動人。


    “予如何不能在此?!”


    甚是明亮的雙眸,上下打量著身高腿長的張德,然後頗為刻薄地白了他一眼,“張操之,許久不見,竟是越發像個軍漢。怎麽,這是要效仿鄒國公,予馬上取功名?”


    麵對小娘皮的尖酸,張德不以為意,稍稍恢複心神,才又抬抬手,算是見禮。目視蕭姝片刻,蕭二娘子見他恢複正常,心中罵了一句,又瞪了他一眼。


    “蕭公莫非亦在此地?”


    說著,張德還望裏頭張望一下,仿佛是要看看蕭鏗是不是在這裏。


    豈料蕭姝竟是喝道:“獐頭鼠目,汝要看甚!”


    “難不成蕭公不在此地?”


    老張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特麽什麽鬼?!蕭二公子如此寶貝自己的女兒,不可能這光景讓自己閨女獨自跑來南國,然後自己在家裏玩的嗨上天吧?


    “耶耶自有事體,難不成皆如你這般無所事事嗎?”


    哈?老子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誰不知道老衲能者多勞,簡直是勞碌命。給李董打工可流的都是血汗,半點水份都沒有啊!


    到底是什麽樣的三觀,才會讓你這樣的小娘皮睜著眼睛說瞎話?


    工科狗當時就不服了:“二娘子何止與此,某雖不如朝中諸公,卻也並非混吃米蟲之輩。如今某乃工部員外郎,協理水部,皆乃實務,何來無所事事之說?”


    “啊?!你……你居然做官啦!”


    臥槽!要不要這麽一驚一乍的,老子又不是第一次做官,跟李董都玩過三請三辭了好不好?


    “……”


    一臉無語的張德一副懶得和你解釋的模樣,蕭姝竟是自己粉臉微紅,降低了語調,輕聲道:“倒是在別處不知道你的事情。”


    “……”


    一聽這話,老張更是無語了。不是因為她不知道,而是因為她居然還打聽過自己的事情。


    不過很顯然,成天在院子裏玩玩風箏繡球的女兒家,哪能隨隨便便打聽到像他這麽一個成年男子的消息。


    更何況,還是在千裏之外的長安……


    再一個,她還是蕭二公子這個神經病的閨女。


    “二娘子,莫非……你是一個人來的漢口?”


    “不是。”


    蕭姝扭捏了一會兒,才又道:“吾是受了友人相邀,來此地做客的。其實也並非要來漢口,而是要到江對岸去。”


    “江夏?”


    張德有點不解,江夏還有你朋友?這幾個意思?


    興許是看張德摸不著頭腦,於是她才道:“吾友人生母,乃是舊時親人,隻是後來分開了。”


    這少女雖然無知,可張德和她打過的幾次交道來看,也不太會說謊。想當初在閨房差點自己就成為色中惡魔被蕭二公子逮著狂毆,她們姊妹兩個撒謊撒的極為拙劣,也就是蕭二公子心思不純,加上崔弘道的閨女也正好在那裏,還被張德撞了崔弘道閨女的小字,這才揭過。


    不過從蕭姝的話裏,張德得到了不少信息。


    能是這個小娘子的朋友,顯然年紀不會大,而且性別肯定是女。然後是舊時親人,那麽應該就是從蕭鏗父輩府上出去的。後來分開了,那麽毫無疑問是輔公佑滅亡之後的事情。


    不出意外,蕭二娘子的朋友,應該是個庶出的女兒,隻不過這個女兒還比較受寵。


    “莫非是任城王府中之人?”


    “如今已經不是任城王啦。”


    蕭姝突然得意起來,看著張德,“你這禽……淫賊若是再敢放肆,小心我找江夏王告你去!”


    江夏王?!


    老張虎軀一震,不由得虎目圓瞪。這不科學啊,馬上要打吐穀渾了啊,李道宗這種蹭經驗的怎麽可能不去?


    最要緊的是,李董不僅沒讓他去蹭經驗,而且直接就讓他跑來江夏做土霸王?這特麽不會是盯著大工地的吧?


    “如今江夏王可是檢校禮部尚書,你這小小的員外郎,怕了吧?”


    怕?!老子會怕他?一個被尉遲日天摁在地上摩擦也不敢呲牙的貨色,老子會怕他?


    哼,當然怕了。


    媽的……怎麽會是江夏王?


    李董太特麽惡心人了吧。


    說實在是,從老張個人眼光來看,李董的本家基本都是廢物。反而李董一群老婆的娘家,都是頂級打手頂級軍師。可沒轍啊,長孫無忌不也是下崗幹部嗎?再厲害又怎樣?不姓李,沒用!


    尉遲日天罵李孝恭傻逼罵李道宗智障又怎樣?人家照樣官位勳爵雙料頂配,全大唐就這麽倆玩意兒。


    甚至李道宗在張公謹和薛萬徹之間裝和事佬,明明張叔叔和薛萬徹惡心的不要不要的,可還是忍著惡心拉個小手什麽的。


    在李董兒子那輩的親王級人物長大之前,李道宗就算貪汙受賄調戲良家婦女,李董最多就是奪職一年半載,然後放置y一會兒,風聲一過,立馬又用起來。


    簡單來說,李董防著自己家能打的堂兄弟,但同樣用其能不用其人,目的不是說為了裝逼,顯得自己大度。而是能打的堂兄弟用來盯著能打的小弟,這樣才比較平衡。然後再用能打的妻舅出去咬人,完美,很完美,非常完美。


    “禮部尚書,江夏王……”


    老張念叨著,心中不由得有些踟躇起來,他這要是動作大一點,萬一李道宗這狗鼻子聞著腥味過來,非要玩“你不分點給我我就告訴老師去”的戲碼,那他有點難受啊。


    鬼知道李道宗扔來這裏是不是李董的閑子,不過按照李董那有棗沒棗打兩杆的德性,保不齊主要目的是震懾荊襄的豪強和土族,避免武士彠離開之後,這些被幹翻的地方豪強卷土重來。


    至於張德……這特麽就是捎帶的。


    而且很有可能,李董真沒想對張德如何如何。


    可備不住李道宗這王八蛋貪財啊,他和長孫無忌不同的是,老陰貨給錢辦事,這孫子給錢就是肉包子打狗啊。


    “入娘的……”


    老張慨然一歎,罵了娘。


    當然他忘記了身旁還有個小娘子,卻見蕭姝杏眼圓瞪,蔥白的指頭指著張德,粉唇顫動喝道:“你……你這個禽獸果然死性不改!竟、竟然辱罵江夏王!”


    哈?!


    老子什麽時候辱罵江夏王了?


    忽地,工科狗反應了過來,按照剛才他的自言自語,別人聽了,的的確確是很像在罵人啊。


    禮部尚書江夏王……入娘的。


    哈哈,真的挺像是罵人的呢。


    老張頓時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衝蕭姝溫柔道:“二娘子,不管你信不信,其實……”


    “這是一個誤會對不對!你果然死性不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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