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人都需要朋友,這跟古今中外沒有幹係,實在是人是社會性動物,社交和其他什麽交都很重要。


    張德在養傷的時候,就能夠看出來他的社交關係還是不錯的,社交網絡更是廣博複雜。連維瑟爾這個諂媚胡人,也夾帶了一票城西胡商,跑來拜門刷一下存在感。總之,張德自認在這個唐朝的日子裏,朋友五湖四海啊。


    “噢?竟是要裁撤定襄都督府?”


    有些訝異的李震,眉頭一皺,壓低聲音道,“操之,可是杜公同張公略有齟……”


    “噯,兄長莫要狐疑。”張德擺擺手,先是拿了一隻錦盒,從桌上滑了過去。李震在桌子一頭按住滑過來的錦盒,抽開滑蓋,瞧見裏麵的一疊西市飛票,微微點頭,然後繼續抬頭,聽著張德說道,“督府裁撤,應有之意。叔父久在東關,數年經營,也算是妥當。”


    邊陲治理,一般要把羈縻州轉化為直屬州,周期一般在五十年以上。比如黔中,三國是就已經統治,但南北朝時,什麽洞主什麽大王多不勝數。基本上南北王朝都是籠絡威懾為主,直接統治因為迫於交通後勤壓力,加上本地糧食產出實在是令人遺憾,也就很難消化。


    不過經過百幾十年的琢磨,漢人的步伐有條不紊地滲透到山南以南,然後將西羌西南蠻的生存環境,壓縮到了更加貧瘠的十萬大山中去了。


    實際上,不是漢人如何如何的殘酷,實在是中央王朝在昂揚發展的過程中,碾死了多少孱弱的小型民族,實在是很難察覺到。中央王朝不是刻意的要去打壓他們的生存空間,僅僅是中央王朝在發展,然後在發展的過程中,他們無意中被消滅。


    南北的情況都差不多,遼水兩岸最是典型。炎漢時中央政府的觸手就已經伸入到遼東,但要說有什麽有效統治,談不上。都是自古以來的以夷製夷外加官府仲裁,但又因為自古以來的********,在生產力沒有提升到可以讓草原民族完全掃進曆史垃圾堆之前,為了維護中央政府的統治,緩衝區就誕生了。


    這些緩衝區有許許多多的名稱,都護府、長史府、都督府、羈縻州……


    可是隻要當財力物力人力足夠,那麽水到渠成的事情就和史書中的言簡意賅差不多一個意思。總結起來就一句:興王師以討不臣。


    王師都是正義的,正義的鐵拳在收迴來的時候,攥著一把羊毛,那都是微言大義背後的故事。對絕大多數人民群眾來說,高大全的主角才是爽點。而幾千年以來都很低調的炎黃貴胄,就是最佳爽文男主角。


    用老張那破落不堪的眼光來看的話,大概這個主角有好多個爽點套路,打怪升級流、退婚崛起流、廢柴逆天流、後宮養成流、霸道總裁流……無數個套路中安排的壓抑劇情,大概也有三五百年,而這三五百年,放在四五千年的劇情中,大概十分之一不到。


    於是乎,不管杜如晦杜天王如何看待政府運轉國家統治曆史定位,在老張這條三俗無比的江南土狗眼中,中土曆史其實就是一本爽文。


    開頭很好很強大,每隔三百年來個轉折,壓一下劇情,然後就是大殺特殺廣開後宮無遮大會……爽死了。


    由此不難看出,大唐宰相固然沒有工科狗的見識,然而格局眼界上,卻不是一個級別的。


    看一個人,可以先看他的朋友。老張的朋友,什麽貨色都有。而杜如晦,他的朋友不僅有山東士族,而且有關隴世族;不僅有上品名士,同時有寒門賢良;不僅有在朝重臣,更是有在野大才。


    總之,作為帝國的宰相,杜天王的朋友圈,含金量還是不錯的。


    和梁豐縣男不同,梁豐縣男的朋友圈連管好自己的產業都不行。而杜天王的朋友圈,用來治國也是綽綽有餘。


    這讓工科狗不由得感慨萬千:朋友圈能不能治國,才是衡量宰相牛逼與否的唯一標準。


    作為張德朋友圈一份子的李震聽完老張所說之後,心中也有了計較。今年他已經十九,出仕這事兒因為他爸爸去年鬧出來的事情,基本無望。僅僅是等著爸爸死了然後接班當個公爵,在有張操之的貞觀八年,李大郎是玩玩不願意的。


    就算不能像杜構一樣在登萊東海做個弄潮兒,起碼也得在內地做個小霸王啊。


    “操之,劉師立已經鬆了口。”


    岐州這事兒折騰了快五年,不過岐州也急不來。就好比青海湖周圍那一圈礦業資源,你就是再眼饞,也變不出花樣來。


    鳳鳴岐州聽著好聽,然而這地界苦逼到極點。在交通不發達的當下,老張也隻能說能挖點礦是一點,至於劉師立咬牙切齒是不是還妄想著在玻璃製造中撈好處,估摸著經過幾年的蹉跎,也該認清現實了。


    “琉璃製備一事,兄長也早就熟絡,不必盯著了。”張德給李震的錦盒,就是西市裏麵有些胡商的定金。


    這年頭,定金很多時候隻是為了一個口頭承諾。實際上,以白手套為身份存在的大部分胡商,也是有點小追求的。


    比如維瑟爾,他肯定也想自己拿到大唐永久居留權的同時,能夠賺取一筆可以照顧子孫後代的豐厚遺產。


    而從凱旋白糖中伸手,他是自尋死路。大唐這裏,對待胡人是不需要和你講道理和證據的。


    張德隻要看到維瑟爾負責的業務在賬目上沒有穩定上漲,那麽他就可以滾迴南郊凍死在某個冬天。


    “操之,當真會向西用兵?”


    李震還是有些狐疑,畢竟,按照朝廷現在的節奏,那絕對是要玩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水。至於是不是打下平壤城,活捉高建武,那是另外一迴事。


    這光景,突然調轉槍頭就朝著西邊一槍紮過去,太過驚人。


    不過作為李績的兒子,李震還是很清楚,吐穀渾殘部肯定要打死。絲路事關長安權貴們的福利,不可能完全把守在尉遲恭和李思摩手中,甚至連和李思摩合作愉快的楊師道,也以前隋後裔的身份,鼓吹著“西出陽關”。


    “杜公差人過來說過。”


    張德爆了一個大料給李震,李震頓時震了一下,他是知道張德能跟房謀杜斷說上話的,但萬萬沒想到這種大政策大方針,居然也會跟張德露底。


    “朝廷怎會還留著高麗奴?”


    “打下高句麗不難,唯錢糧而已。隻是,高氏經營甚久。杜公的意思,兵鋒侵略鴨綠水即可,休整年餘,亂其民心,震其國本。彼時再下平壤,不致烽煙四起。”


    杜天王考慮的不是軍事勝利,而是考慮到高句麗經營了數百年,又有抗衡隋朝的光輝曆史,民心還是心向高氏的,盡管在高句麗內部,還有權臣門閥的存在。而如果拿下遼東,先安撫鴨綠水以北之地,軍事上又保持著隨時進攻的姿態,高句麗一定會盡力備戰,國家的資源會大量向軍事傾斜。


    失去了遼東的高句麗,在沒有消化完新羅故土的時候,防備唐朝滅亡其國,還要防備新羅餘孽乘勢攪動。同時杜天王也很清楚,沒有遼東的高句麗,就直接從地區小霸淪落到地區小國的地位。


    而一個小國,因為軍事上的威脅,不得不把國家資源轉變成戰爭資源,對民力的壓榨剝削,一定會提升到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個時間不會長,當唐朝展現出軍事文化的雙重優越,又讓高句麗貴族陷入到了自我孤立的地步,那麽唐朝再以“興王師以討不臣”為理由,必然會出現高句麗人民群眾喜迎王師,廣大人民群眾紛紛帶路……


    盡管暫緩了滅國進程,但財政上一定會更加輕鬆。或許一年以後,高句麗內部的某些權臣,就會為了家族的延續,暗中勾結唐朝,然後那些高句麗的門閥英才就會領著砍刀,跑到高建武的麵前嘿嘿一笑:大王,天可汗陛下托我給您帶個話,隻要您獻土投降……


    這一切會不會發生,或者會不會按照杜如晦考慮的那樣發生,對張德和李震來說,有很大的參考性。但這並不影響張德的朋友圈為了炫富而開始活動如何在絲路上做好老司機,並且能夠帶更多的妹子一起裝逼一起飛。


    “若誠如杜公決斷,伏允今年亡矣。”


    李震興致勃勃,將錦盒收好,然後道,“操之,我這便去見一見大人的舊部。少則三日,多則半月,定有消息。”


    “兄長不必這般急切,此事隴右道多有助力,若是招搖,恐引非議。小心行事即可。”


    “我醒得。”


    李震點點頭,別了張德,興衝衝地琢磨著,當伏允被弄死之後,這絲路之上的商隊,定然是有他李大郎罩著的。


    在這個皇後以身作則勤儉節約的時代,大唐並沒有禁止功利享樂。貴族們需要體麵需要攀比,但無權的貴族,就需要盡快地將開國十幾年以來的麵子和關係,變現成開元通寶,變現成西市飛票,變現成華潤飛票,變現成華潤金元。


    李震這等公爵之子尚且如此,甚至身體力行,又遑論那些將將失勢,或者已經失勢失寵的家族子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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