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九,且住。”


    小夥伴們互相也拉幫結派,兩代唐皇的元謀功臣都有一點,還有一些前隋的武將後裔。鷹揚郎將這種的,最是多。然後這幫人大多又都是河南道出身的,勢力不小,河北道反而沒什麽人,主要還是兩代皇帝的得力打手,都是關內道河東的多。


    “龐哥尋小弟有個甚麽指教?”


    許九正了正衣冠,抬手謙虛有禮,讓人很是受用。


    尋他的是龐同善,邀著他道:“正有個事體。”


    他們是國子監裏的同學,這光景為了一些改善生活的社會行為,走到了一起。


    “龐哥吩咐就是。”


    “九郎,吾最近有些不趁手,能否……”


    許九郎是許世緒的第九個兒子,嫡出四子,年紀雖然小,可一向屬於務本坊裏有名的理財達人。


    當年程處弼搞保護費統籌管理,就是這廝靈光一現的點子,他比程處弼還小兩歲。總之要不是張德的出現,大約許九郎會非常的爽……


    許九郎的爸爸這幾年可能要從中樞放到地方上鍍鍍金,然後再會中樞爭取一下走上宰輔道路。基本上在地方就是為了養望,跟溫彥博的路數是一樣的。


    “龐哥可是有了難處?”


    龐同善有些尷尬,羞澀道,“吾在西城買了個寨子,北裏的女子,養活起來,總是要費錢一些。九郎也是知道的,我家大人不比別人。忠義社中又支使了幾迴社團的錢,卻也不能不還……”


    兩人其實一般來說走不到一起。畢竟許九的爸爸是李淵的元謀功臣,而龐同善的爸爸則是李世民的忠犬。以往都是要互咬一番的,但因為張德這個奇葩作為紐帶,反倒是有了個平台來互相交流。


    “龐哥可是要包上一條船?”


    許九眼珠子一輛。見龐同善似乎有些意動,便道,“龐哥,小弟已經打聽到了消息。哥哥這一迴東海的買賣。非同小可,較之絲路,可能更勝一籌。”


    “什麽?!”


    龐同善眼珠子瞪著,“此話當真?”


    許九頓了頓,道:“小弟叔父做監門將軍時的同僚,傳出來的消息。這一次,長孫伯舒就單獨吃了一條船,據說……據說這一船過去。都是新瓷、琉璃、絲綢、羊毛布還有白糖。”


    “這……這能賣出去嗎?”


    對龐同善來說,倭人就是窮逼中的窮逼,哪怕是那個“清流”裏麵頗有名望的高向玄理,死在春凳上之後,不也是被人發現沒有餘財入殮嗎?名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來不了大唐的土著?


    “龐哥怎麽忘了?長孫伯舒之前在朝貢館當差,必有獨門消息。”


    “是了。是了是了,正是如此。”


    龐同善琢磨了一番,頓時覺得長孫衝這種人,不可能沒有甜頭就往裏麵衝。再一個,如今張德和長孫衝的關係,似乎很不錯,這就很耐人尋味啦。


    “唔……”


    “龐哥,依小弟之意,不如也包了一條船算了。若是賠了,將來開了絲路。再賺迴來也不遲。若是賺了。便是一本萬利。”


    許九的叔父就是許洛仁,做過監門將軍,自然是有同僚傳達消息的。比起很多在地方上稱王稱霸的權貴而言,許洛仁反而更有門路。


    “隻是不知道做甚麽當口?”


    龐同善有些猶疑。


    “去時。不拘是一船蘇絲蜀錦還是陶瓷鹽糖,總能賺上一筆的。迴來時。依小弟之意,便是一船倭女!”


    說到這裏,許九那斯文翩躚的氣度,陡然有些冷酷,年少如他,本該清爽陽光,卻是雙目低垂,聲音有些興奮:“哥哥要在河北道種桑,依我等過往見識,哥哥能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別人不能在河北道養蠶,哥哥既然要種桑,那定是有了計較。”


    “呃……這和倭女又有何幹?”


    “又有何幹?龐哥好生粗心!”許久頓時興奮地看著龐同善,“哥哥在滄州新設的兩處工坊,難道龐哥沒去看看嗎?哥哥新建的一處工坊,繅絲頗為獨特,蠶絲幾無斷絲。隻是雙手須在熱水中攪動,若是長久使喚,怕不是雙手都要脫皮,沒幾年,冬殘夏爛,雙手定然是要廢了的。”


    “嘶……”


    龐同善倒吸一口涼氣,“這等事體,略有殘忍啊。”


    其實他想說慘無人道來著,但一想到這是張德搞出來的事業,哪能這樣說話,隻好口風一轉,略顯悲憫。


    “這便是個慘無人道的手藝,哥哥若是做開了來,怕不是要落人口實。如今滄州雖說還是薛刺史的治下,可將來保不準薛刺史就要高升入京,彼時新來的刺史要是個對頭家的,豈不是煩惱?到時候,若是有人要以此攻訐,隻怕是逃不脫一個殘害民婦的罪過。”


    “所以……”


    龐同善眼睛一亮。


    “哥哥是個絕頂聰明之輩,工事營造且不去說他,隻這規避風險一道,便是令人三思。龐哥可還記得大河工坊的那些突厥奴?還有石城鐵料廠那些契丹奴。河東麻料收割的那些個鐵勒苦力,這些極為消耗民力的地方,用的都是蠻夷。”


    龐同善頓時身軀一震,忽然覺得,張德能這麽厲害,還真不是意外。


    “那這些倭女……”


    許九壓抑著興奮低聲道:“別人興許也有看出來的,但既然不說,想必也是想要賺上一筆。龐哥你想,隻這滄州,哥哥就設了兩個工坊,繅絲廠和織布廠。隻算高句麗百濟新羅三國,其朱門之家,多了不敢說,一二十萬人總是有的。”


    “也就是說,河北道還要增設新廠?”


    “必是應有之意。”


    還有一個許九沒說,因為他發現。石城那裏的工人,倘若是河北本地的,他自己便是攢了工錢,七八月的時候。有了假日,便將工錢換了一些漂亮衣裳,帶到了薊州或者平州的本地老家。


    這些工人的財力,比起河北道一些中下縣的土老財。居然也不遑多讓。


    且河北道如今的糧價也被人為打了下來,按照許九的觀察,這裏麵居然有不少江南來的糧船。


    那麽問題來了,河北道又有幾個人有這等勢力,能將江南的米糧,運到河北來?


    那麽還有一個問題,河北道本身田產並不算少,緣何需要千裏迢迢運糧?肯定是去年發生了什麽。而張德肯定和河北道的官場有了什麽勾連。


    琢磨透徹之後,許九便打算現在河北呆上一段時間,本來他跟著小夥伴們離京前往張德這裏,名義上就是探望一下張德。


    畢竟,忠義社會首嘛。


    李奉誡說的那些富貴,有些人覺得京城光靠宣紙、白糖、碾米坊、飼料、琉璃、瓷器、羊毛、皮貨,就足夠保三代不愁了。於是不少人都沒打算離京。反而是愛動腦筋或者囊中略有羞澀的,便偷偷瞞著家裏,出了一趟京城。


    來了之後,許九就可以肯定,那些沒出來的,將來一定會後悔。


    “九郎,你說的正是道理。倭女命賤,殘廢死了,草席一卷埋了就是。再者如今有長孫伯舒在,想必倭人那裏。價碼也不會太高。聽聞倭人女子極賤。有類牲畜,若是來工坊做工,興許十年八年後,還能有個自由之身。興許還能有些餘財。”


    這話也就是自我催眠說給自己聽的,喪良心的事情做多了。總歸是要找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其實有些時候,大家也很清楚,西河套那邊的煤礦,突厥奴死了多少?前年那個冬天,一口氣凍死一兩千人,這等殘酷之事,張德雖然沒說,難道李思摩不會說嗎?


    老瘋狗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在他的治理下,突厥人死的非常快,這都是功勞啊。


    於是乎,不僅僅是龐同善,就是李奉誡程處弼這種跟老張廝混最久的,也是經曆過精神上拷打的。


    然後經過良心上的煎熬之後,他們終於成為了合格的有良心的吸血鬼。


    總之,小夥伴們隻要腦子比較聰明的,都會從內心對張德畏懼,這不是說程處弼那種什麽刀槍棍棒耍的有模有樣,而是張德的事業基本就是拿血肉在提煉,但張德偏偏毫無愧疚毫無恐懼,甚至還風輕雲淡一起跟小夥伴們裝逼……


    這讓人尷尬的同時,又讓人深深地恐懼。


    心理變態的家夥,在哪個時候,都會讓人覺得陰嗖嗖。


    後來有人也旁敲側擊問張德,是不是禮佛啊。


    畢竟謀財害命的事情幹了這麽多,肯定要有個歸宿啊。然後張德有一次在宴會上,說自己信佛的。


    然後有人問信啥佛。


    老張說是“南無無機化學佛”“南無機械工程佛”“南無材料力學佛”……


    聽都沒聽說過好吧!


    所以小夥伴們在拍張德“哥哥義氣”的馬屁時候,內心默默地吐槽:哥哥好口怕。


    “這一趟,哥哥興許就要忙到明年開春。彼時第二年的蠶就要出來,正是要用人的時候。河北人口凋敝,總是要用外奴的。契丹如今分崩離析,隻剩大賀窟哥這條無膽小犬,哥哥也沒辦法對他下手,如今雖說傳言要和高句麗殺上一場,可小弟斷定,不會大打出手。”


    頓了頓,許九更是篤定道,“所以,絲麻等事業,哥哥必定手頭無人。若是我等有了這等買賣,隻消是做的熟絡,十年八年都是長久的財路。”


    龐同善心中暗道:財路是財路,可這等事業,說穿了,不就是販賣人口嗎?唉,我龐家堂堂正正,豈能……可如今囊中羞澀,大人又看管的嚴厲,本來做官還能撈上一筆,可惜諸事不利啊。也罷,聖人說君子遠庖廚,我便不去看那些倭女的下場好了,這等髒手的事情,還是不要接手的好。


    當下有了計較,龐同善一咬牙,道:“九郎,你說的便是道理。就依你的意思,咱們就做這等事業!”


    “我二人隻做一條船,有些可惜,這幾日小弟正在蕭二公子那裏拜訪,若是如意,拉他一起便是。”


    “我等年少,蕭二公子豈非小瞧了我等?”


    “龐哥無慮也,你有所不知,蕭二公子有意撮合其女嫁於哥哥,我等乃是哥哥親密兄弟,素來友愛,若是有我等幫襯,便是有些成算。”


    龐同善聽了這話,頓時笑道:“蕭二公子竟然也有這等好想法,隻怕他的女兒,未必如何美貌。”


    “噯,龐哥此言差矣。當初蕭二公子的女兒,可是差點被選入宮中,若是尋常姿色,豈能入皇後法眼?龐哥也是知道的,如今增補後宮的事體,皆掌於皇後之手,皇後賢名路人皆知,哪能做房氏婦那等無恥事體,必是美貌年輕女子。”


    這話讓龐同善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來,張德在洛陽收的兩個小娘,其中一個,貌似也差點被收入後宮。


    想到這裏,龐同善又迴憶起皇帝陛下跟張德之間的互動,頓時暗道:莫非和陛下有些幹係的女子,更討歡喜?


    一刹那,龐同善突然有了一個念頭,竟是笑了起來。


    “龐哥,怎地笑的如此……猥瑣?”


    “咄!說甚麽怪話,何來猥瑣?!”


    龐同善嗬斥一聲,然後小聲道:“九郎,且先拜訪蕭二公子,事成之後,為兄有個計較,便是要和你商量。”


    言罷,他咬耳跟許九說著私密話。


    好一會兒,許九突然也是一愣:“是啊,哥哥身旁女子,多是跟陛下有些幹係,莫非真是喜好這等趣味?不不不,這也不是甚麽好趣味,若是讓人知曉了,怕不是要引起陛下的猜忌。哥哥也是個膽大的人,怎地有這等怪癖?”


    兩人長籲短歎,不由得暗暗道:真乃英雄也。


    過了幾日,夏糧庫存開始處理,因為石城鋼鐵廠的麵粉需求量暴增,以至於浮水漳河的水力磨坊就沒有停歇,湊夠一船立刻就發往平州。


    而這光景,平州也是拚湊了一支民夫,要做好石城到海岸的道路。


    平整道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按照張德和王孝通老爺子的意思,石城鋼鐵廠得有一條直接到海岸的專線軌道。


    老張對專線軌道的期待還是很高的,但是目前來說,為了緩解運輸壓力,首先要趕在冬天之前,把原先臨時平整的道路,再夯實拓寬一下。


    正當老張又開始在工地上忙碌的時候,李震終於又傳來一個好消息。(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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