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賈敦頤鄭穗本不同,薛大鼎除了平賬之外,還是想要做點實事的。前幾年旱澇起伏,當真是餓殍十裏,身出名門的薛大鼎,也是有良心的。


    隻是興修水利,在滄州地界,卻不比別處。且先不說觀州尚在朝廷的賬麵上,他掛了個檢校的名頭,那也隻是順水推舟之舉。再一個,滄州濱海漁產鹽產豐富不假,可是這耕地卻談不上肥沃。


    往年黃河一發大水,他這裏總是要吃虧,畢竟是下遊。水幹了之後,立刻土地又醃漬過一樣,莊稼長不起來。所以光興修水利這一項,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隻是興修水利征發徭役,也是需要錢糧的。


    錢要給諸縣主官,糧要給各鄉宿老,總之,沒有錢,手下當官的不給你做事,沒有糧食,地方上的老家夥們不願意給你幹活。


    朝廷公文下來又怎麽了?秦州鳳州又不是沒有為這事兒鬧過,還出了個女流氓要造李董的反,簡直了。


    現在因為李德勝之前要圈地的緣故,蠻子們被趕走了一批,多了不少田地出來。可多出來的田地也得有人種啊。而且不僅僅是有人種就行了,還得防著那些狐假虎威的,借著幽州都督李客師的威風,跑到地方上禍害人。


    這時候,可不是蠻子倒了血黴,連帶著那些個小老百姓,一個個****的哇哇叫。


    水旱兩災還不是要緊的,水旱兩災之後,還有過一次蝗災。好在薛大鼎見多識廣,居然讓人家禽往田裏趕,尤其是鴨子,南皮和饒安的鴨子乃是有名的,結果倒是救了不少田地,當年畝產也就七八十斤。放往年,早特麽死球了。可備不住田多啊,於是乎還真是撐了下來,算是老天保佑。


    結果今年冬天來的有點早,一下雪,三州刺史臉都白了,這特麽要是凍死了契丹人,那幫蠻子肯定要南下搶劫。到時候幽州肯定要開打,北邊又是定襄都督府,張公謹幹契丹人那是老手,熟門熟路。


    可甭管贏不贏吧,錢糧總歸是要攤派的,到時候上哪兒送糧食?


    如果張公謹和幽州都不要糧草,那還則罷了。倘若三州供給不上,挨個兒被貶去吧。倘若戰事再有小錯,那真是皆大歡喜,邊軍無能的黑鍋,就由三州刺史去背吧。


    河東薛氏可不會為了這個黑鍋,就得罪張公謹,這特麽能得罪嗎?所以薛大鼎弄不好就會被自家人給賣了。


    於是乎,權貴圈子有口皆碑的散財童子張操之路過滄州,那真是感情好,感情特麽太好了。


    為了讓張德拉老哥仨一把,薛大鼎連三角褲都脫了。浮水碼頭的木料倉,那可是肥缺,原本琢磨的,是給河東薛氏有個東進的口實。


    如今,白白便宜還在洛陽吃喝嫖賭的屈突詮去了。


    “操之啊,樂陵和無棣同僚,也想請操之吃個飯,你看……”


    “世叔何須問詢,既是朋友,趕緊叫來一起相識一番,也好將來有個照應。”


    薛大鼎訕訕然笑了一聲,心說你特麽得了便宜賣乖,老夫還真拿你沒辦法。本來想擺一下刺史威嚴的,結果有求於人,牛皮被紮爆,薛大鼎就被張德慘無人道地吊打。薛家在河北道囤積的那點木料,打了個六折,落在華潤號手裏。


    “對了操之,聽聞汝與黑水蠻商,頗有往來?”


    “此乃長安舊事,彼時‘鬆下聽風’欺辱三星洞洞主索尼,便順手拔刀相助了一迴。隻是那洞主倒也會做人,東珠不曾少了成色給我。”


    聽到張德沒提太子殿下,薛大鼎內心微微驚訝:傳言果然真切,這豎子與太子殿下莫逆,若是同他結交深厚,將來河東薛氏若要在中樞有一席之地,吾必有機遇也。


    和鄭穗本賈敦頤不同,河東薛氏好歹也是世家豪門,雖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不過卻也是溫家堡的水平。唯一差距就是拚演技沒拚過,好在兒孫還算給力,薛禮別的不敢說,和張大象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人生三大鐵,目前也就李淵和裴寂能比擬。


    “操之啊,若是老夫將浮水河口的河口兩千畝地送給你,不知道願不願意收下啊?”


    這東光縣中,酒樓也談不上什麽風雅,就是臨河看得見白橋的地方,有個敞開的廂房。薛大鼎自飲自酌一杯,語氣不動聲色,卻是看張德怎麽應對。


    老張嗬嗬一笑,心中暗道:這薛老頭還真是有點意思啊,兩千畝碼頭的地,說給就給?將來木料市場建立起來,寸土寸金那是必須的啊。


    如今內河跑的船,都是平地方頭的沙船,雖然載重也很可觀,卻不能走海路,隨便一個浪頭過來,就翻了船。


    隻是要造尖底福船,卻是麻煩,船工不夠且不去說,朝廷盯著就是沒轍。


    之前拚了老命,才算是在李董那裏打了哈哈,但要是有人要掀老底,那就蛋疼了。


    “世叔,都是自己人,小侄與仁貴兄素來親善,世叔有什麽想說的,但說無妨。”


    薛大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正色道:“老夫想修渠,聯通永濟渠和浮水,引入無棣河。”


    “叔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小侄感動肺腑,由衷欽佩。”


    張德連忙假惺惺地露出敬仰的眼神,然而薛大鼎卻不吃這一套,淡然道:“然則老夫手中無錢也無糧,若要征伐徭役,隻怕要兩年以後。兩年後,老夫還能不能坐穩這個位子,不得而知。”


    頓了頓,薛大鼎又喝了一口溫酒:“朝廷隻看田賦多寡,卻不看田賦由誰所繳。戶籍造冊,亦隻看人頭增減,不看其人根腳。”


    張德有些明白薛大鼎想幹啥了,眼睛微微一眯:“世叔的意思是……”


    “老夫知汝在幽州舊例,若華潤號招募工匠,亦可添丁進口有犬羊獎賞,隻怕本地做工之人,定是要生子多多益善。”


    “可是叔父,這田畝耕作之人,卻不好說項。”


    “無妨,老夫聽聞東宮有耕地利器八牛犁曲轅犁,一人勝百人。多餘之輩,還是要多多做工,才能貼補家用。家中男子都在田中滾打,一年下來,也混不了幾個溫飽。操之,老夫說的可是正理?”


    張德虎軀一震,被薛大鼎的厚顏無恥震驚了,頓時抱拳拱手:“世叔所言,字字珠璣,振聾發聵,實乃至理名言。爾等黔首小民,若是不知世叔人心,簡直不配做人,枉活於世。”


    滄州刺史薛大鼎這一招,不新鮮,完全不新鮮。一千五百年後,地方上搞城鎮化也是這個尿性。明明還種著地,可紙麵數據上一看,立馬兒成了城裏人。既應付了上官的命令,又避免了騷擾百姓,實乃一舉多得的好方法。


    再比如征地農民生產補助外加介紹外出勞務,那都是基層幹部必須要做好的事情。


    再比如主要糧食生產區,田地統一承包集中耕作,那都是小兒科。種糧大戶怎麽來的?不就是這麽來的麽。至於什麽聯產責任承包製,小門小戶幹死也發不了家,致不了富。


    唐朝的廳級幹部,業務水平還是不錯的嘛。


    至於操作過程中,屬下官吏為了油水有沒有搞上田換下田這種貓膩,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至於地方土豪跟著刺史一起巧取豪奪,搞的怨聲載道,這不是還沒發生嘛。


    再說了,朝廷隻看數據,哪怕你做山賊搶來稅賦,你都是一等一的好官。而如果隻會收買人心搞名聲,結果屁的成績也沒有,別說皇帝和宰輔了,光外朝那些拿了工資噴人的廢物們,都要讓這種官下台!


    太可惡了,清流隻有京官才能做,地方官怎麽可以撈過界?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張德細細地聽了一下滄州刺史薛大鼎的施政計劃,不由得感慨萬千,這個地方主官,不僅明白招商引資的重要性,還明白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越性,更能理解統籌規劃分區管理的科學性。


    媽的,這種人投錯胎了吧。


    薛大鼎不僅僅是要發展造船業和伐木業,還要爭取做好木材加工業。總之,滄州的第二產業,必須離不開木頭,甭管產不產木頭,關鍵問題木頭要在這裏加工。同時薛大鼎還要發展船工、河工、纖夫、腳力等服務業,提高壯勞力的單位工作效率。最後薛大鼎還要繼續提升羊毛產業的升級,爭取做到每一條從滄州出去的船,都要賣羊毛……


    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薛大鼎很有卓越的眼光,然而作為一個合格的農耕社會地方官僚,薛大鼎指出:隻要水利設施幫老夫弄好,老夫保證三年之內單位畝產年年翻倍,解決糧食供應問題,提高土地產出收益。


    並且,薛大鼎還表示,為了搞活黃河下遊地區的區域經濟,他們滄州可以多種植一些經濟作物,比如麻料,比如桑樹,比如無花果,比如葡萄……


    爭取讓農民兄弟年收入達到河北河南地區平均水準。


    原本對三州刺史很不屑的老張,差點以為眼前的不是薛刺史,而是薛書記。手機用戶請訪問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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