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二,怎地你家大人升了官,就不來城西了?”


    程處弼叉著腰,在昊天觀外邊兒的坊牆上一站,居高臨下泛著一雙冷眼,死死地盯著渾身發抖的白衣少年。


    “三哥,哪有的事情……”


    “哼,連哥哥招人辦事,你都不去草料場應卯,你這是找死你知道嗎?”


    咚的一聲,從一丈高的坊牆上跳了下來,“別說你大人當了中書令,就是當了尚書仆射又怎樣?入我‘忠義社’一天,你生是我們的人,死是我們的鬼!聽到了嗎?”


    “聽到了。”


    要不是打不過程處弼,溫挺肯定要弄死他。如今他爹溫彥博搖身一變成了巨頭,隱隱有天王巨星級別的影響力,這讓溫挺打起了小九九,就務本坊那群逗逼,本少不屑帶他們玩兒。


    然後張德招唿小夥伴們發賣白糖這事兒,他就沒攙和,一早就溜保寧坊來,等著凱旋歸來的將士從朱雀大街過的時候,再去看熱鬧。


    結果他哪裏知道,老張好歹是跟玄奘法師有一糖之誼的,興福寺的禿子不想踩狗屎,就禍水東引給了保寧寺的同行……


    ◎☆,


    本來是要出門給凱旋將士祈福的禿子們,就被一幹惡霸堵在坊口出不去。反正程老三也不會推銷,上來就一句:一千斤白糖,一斤三百文,要不要?


    施主,鄙寺不要。


    “一千斤白糖,一斤三百文,要不要?”


    施主,鄙寺不……


    “一千斤白糖,一斤三百文,要不要?”


    施主,如此良品竟然隻賣三百文,可見施主頗有慧根,小僧自當日日為施主祈福。


    雙方友好地交換了意見和建議,然後禿子們還沒撈著外快,就先吐了三百貫出來。


    正所謂佛本是道,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能厚此薄彼。


    於是程三郎就和和氣氣地跑到昊天觀,問觀主:道長,一千斤白糖,一斤三百文,要不要?


    觀主還沒說話,就見一白衣少年猛地推門出來喝道:“哪裏來的夯貨,竟敢到昊天觀來撒野,也不出打聽打聽,這可是新任中書令時常過來……三、三哥!你、你怎麽來了?”


    然後嘛,誠惠昊天觀三百貫。


    牛鼻子們本來準備去萬年令那裏控訴的,結果坊口出征將士凱旋,源昆罡這小癟三居然也有資格屁顛屁顛迎接將士。


    然後牛鼻子們就看到,源昆罡那一圈的官僚手裏,居然都捧著一隻錦袋,裏麵裝的貌似就是白糖。


    於是道長們放棄治療,再加上新任中書令的二公子都不好使,這事兒就不是說理的。


    保寧坊入賬六百貫,程處弼表示搶錢的感覺良好。


    當然張德是不清楚程老三到底幹了什麽,反正既然程處弼這麽自告奮勇要給哥哥分憂,做大哥不能讓小弟一顆紅心冷了是吧?


    因此維瑟爾在朱雀大街兩邊三十二坊坊口發賣,居然迴收資金還沒有程處弼快,多少讓張德有點震驚,莫非程處弼這個混蛋是個經營天才?


    老張還在盤算自己這一天撈了多少的時候,李董笑的眉飛色舞,雖然虞世南一直咳嗽提醒老板不要得意忘形,但李董表示真是爽啊,控製不住啊,不能自已啊。


    奶奶個熊的,叫你丫突厥佬當年裝逼!


    劼利被“護送”著走秀朱雀街的時候,兩邊百姓的唿吼聲震的阿史那咄苾差點癱軟在地上。要不是他的忠仆阿史那思摩攙著,這會兒他已經尿褲子了。


    “悔不當……”


    “可汗!”阿史那思摩連忙打斷自家蠢貨可汗要說的瘋話,“這裏是長安。”


    “唉……”


    一聲歎息,寬臉濃須的突厥皇族,這會兒僅僅是一條喪家之犬。他甚至不敢去想,漠北那些族人,會遭受什麽樣的待遇。


    漢人或許會跟你講好生之德,但鐵勒人、契丹人、室韋人、靺鞨人……隻要是能從突厥人身上咬一口肉下來,他們不會跟你講道理。


    草原隻有獸類才能存活,連漢人到了草原上,也會變成禽獸。殺戮血腥,漢人太熟悉不過了。衛霍之功,就是用匈奴人的屍體,他們女人的驚恐,她們孩子的哭喊,殘酷鑄就而成。


    “可汗,走吧。”


    阿史那思摩扶著劼利,這可汗的胖大身體,全然沒了氣力一樣,什麽雄心壯誌,全部沒了。


    但是可汗,很清楚同樣作為部族首領的李世民在想什麽。雖然心若死灰,但劼利內心在詛咒著突利,詛咒著沙缽羅,詛咒著所有和他一樣姓阿史那的皇族。他雖然低著頭,雖然眼睛沒有看見朱雀大家的狂熱漢人。


    可是,他心裏很清楚,這不是他一個可汗敗了的事情。突厥亡定了,在楊堅略施小計讓達頭可汗土崩瓦解之後,突厥就該亡了的。


    都是蠢貨。


    劼利心裏這樣罵著他的祖先。


    而此時,一群關西大漢袒胸嘶吼:“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


    接著一群北地健兒青筋爆出赤膊唱和:“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提攜玉龍為君死——”


    “提攜玉龍為君死——”


    “提攜玉龍為君死——”


    鏘!


    迎接將士的文臣武將,皆是振奮,不約而同抽出腰間佩劍,那一抹抹寒光鋒刃,皆是一條條玉龍。


    “提攜玉龍為君死!”


    縱是魏征,亦是拔劍唱和,麵向李世民。


    身為皇帝,李世民從未像現在這般意氣風發,胸膛內百轉千迴的熱血,激蕩的整個人靈魂都在戰栗。


    山唿海嘯,朱雀大街層層百姓,應和著大臣們手中的玉龍,最後一起化作一道驚天怒吼:“提攜玉龍為君死——”


    李世民雙目圓瞪,雙手死死地扣住腰間玉帶,他的精氣神,在此刻都拔升到了頂點。他甚至沒有從禦輦上下來,就這麽站著,緩緩前行看到的,皆是百姓,皆是漢兒,皆是大唐。


    這就是大唐!


    那些個已經戰栗不安的突厥貴族,瞬間麵若死灰,蒼白如紙。更有數個肥白特勤,猛地叫了一聲,路倒而亡,竟是活生生被嚇死了!


    鏘!


    李世民拔出了自己的佩劍,同樣是一條玉龍,直紮蒼藍。


    狂熱百姓頓時為之一滯,八方皆默。


    “大唐——”


    皇帝一聲唿吼,劃過朱雀街。


    “大唐——”


    人不分地域南北老幼男女,傾力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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