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城市,朝陽灑滿街巷。


    貝市的一切,看起來都是一副井井有條的景象。


    就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隻是上一刻好像還熙熙攘攘的城市,忽然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於是一切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但這城市裏所有的人類都消失了。


    街道上的汽車還是停在路口,排成一排,等紅燈的樣子;外賣小哥的電瓶車則在輔道的出口蓄勢待發;環衛工的清潔車停在剛剛清理的垃圾桶旁;灑水車靠在蓄水站邊上打開了蓄水倉的頂蓋。


    一切都好像變成了一幅靜止的照片。


    但那一層厚厚的灰塵卻似乎在向所有人述說著時間的憂傷。


    貝市,就像是被從這個世界上曾經拿走過48小時的精致擺件,曾經發生異變的一幕,被盡量完整地保存了下來,這座城市就是一座完整的標本。


    許慎和鍾零走過長長的大街,路上靜止的車輛,都被一層灰塵覆蓋。


    少女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積滿灰塵的車窗上寫下:“早安,貝市!”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定格的一切,總讓人有種夢迴龐貝古城的感覺,同樣是帶有一個“貝”字的名字,數千年前的那座古城也是這樣,一切都被定格在了災難發生的一刻,所有人都似乎被某種偉力從時間的長河中抹除,隻留下了一座城市的軀殼。


    許慎一邊走一邊警戒著周圍,貝市這地方的古怪,就在於它好像隔絕了生命。


    其他城市的廢墟裏,你至少還能看到天空掠過的飛鳥,夏日樹上的鳴蟬,但是在這裏,一切就隻是一片死寂,隻有穿過街巷唿唿作響的風聲。


    兩個人在城市裏逛了很久,看到街邊的時尚服裝店裏,一排排站在櫥窗中的塑膠模特目光呆滯地望著外麵的世界,仿佛被囚禁的人類般透露著絕望。


    鍾零忽然輕歎一聲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被困在透明的囚籠裏無處可逃,我寧願死,也不想這樣活著。”


    許慎看著那些聯排的櫥窗笑了:“難道不應該打破囚籠,來到外麵唿吸這自由新鮮的空氣嗎?”


    少女搖了搖頭:“有時候囚籠也是你活下去的土壤,打破可能就等於自殺,那又與直接終結自己有什麽不同?”


    “當然不一樣!”許慎篤定說道,“至少同樣是死,打破囚籠,我還真實觸摸過外麵的世界,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就是這個道理。”


    聽了他的話,少女露出了思考的神情,仿佛想到了許多事情,一時間躊躇不前。


    許慎看著越來越高的日頭,忍不住說道:“對於貝市,你有沒有什麽調查的方向,這裏就像一個迷宮,咱們瞎轉悠可沒什麽用,總得有些明確的目標才行。”


    少女點點頭,取出了戰術電子屏,這玩意是直接接收衛星信號的,而且信號的穿透力極強,即便深入地下幾十米,一樣信號滿格。


    相比於災變之後大部分的通訊設備變成了一坨廢鐵而言,這東西的實用性簡直逆天。


    許慎看著她手中這種戰術電子屏,清晰的記得在57區的時候,磐石集團的那些特種小隊也有一模一樣的設備。


    按說災變之後,所有的衛星都應該隻服務於官府和軍方,財閥勢力根本就不可能接收到經過加密的衛星信號。


    但似乎在這一切背後,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正在默默展示著自己的影響力。


    他不能確定鍾零用的和那些人用的東西是不是同一個來源,但心中卻已經篤定,也許他們之間有一些聯係。


    少女打開戰術電子屏,載入了貝市的地圖之後,就能看到透視的3d城市構造。


    鍾零指著這座小城市中唯一的電台大院說道:“最開始貝市的求救信號就是從這裏發出去的,但當官府接收到信號之後卻再也聯係不上這邊了,貝市所有的通信信道全部出現了被屏蔽的現象。”


    戰術電子屏上,代表貝市電台大院的位置,亮著一個紅色的光點,並且正在不斷地向外擴散著波紋。


    “但是48小時之後。”鍾零指著這些波紋解釋道:“信道再次被打通,這裏有強烈的信號波發出,但至今都沒有人能夠破譯其中的含義。”


    按說發生了這樣詭異的事情,官府不應該置之不理,至少要派出一支隊伍來探究一二才對,在災變之後,很多異常現象都不能掉以輕心。


    但據許慎所知,最終隻有無人機飛臨了貝市上空,在傳迴一組資料之後,無人機失聯。


    麵對泛濫神州的蟲潮,官府最終沒有增派支援部隊,還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分批救援各行業人才上麵。


    自從離開白沙灣避難所之後,許慎已經很久沒有用收音機收到過長波信號。


    原本還有廣播說,大河以南的地區,形勢一片大好,官府有信心下一步收複更多的人類城市。


    但這則新聞就像是上個世紀的傳說一樣,沒有了後文。


    許慎一直都知道,蟲潮從來都沒有那麽簡單。


    機械化部隊確實擁有碾壓蟲潮的實力,但麵對無孔不入的蟲潮,機械化部隊才能有多少?


    尤其是機械化作戰部隊極其依賴燃料供給,沒有通暢完整的供給鏈路,這些笨重的武器就隻是一團廢鐵而已。


    蟲潮卻可以拖,拖到人類部隊的供給鏈路斷掉為止。


    經曆過白沙灣避難所毀滅事件,許慎比誰都清楚這些蟲子到底還有些什麽可怕的異變品種,能夠像指揮官一樣統帥蟲群的聰明蟲,還有體型龐大足以攻堅的督軍,鬼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進化出其他更加詭異強大的品種?


    “我們得去這座城市的電台看看,說不定那就是一切問題的源頭。”鍾零在戰術電子屏上設好導航之後,一條路線自動規劃出來,指引著他們的方向。


    許慎自然沒有意見,鍾零是老板,老板說去哪裏就去哪裏。


    兩個人重新校準方向之後沿著導航路線行進。


    貝市的在災變之前,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座四線小城,這也是為什麽這裏發生了如此詭異的情況,官府卻最終放棄了第一時間來探查這裏的原因。


    被放棄之後,這裏就成了探險者和不可知物獵人的天堂。


    期間這裏被很多探險者拜訪過,有的人可能在半路就被永遠地留在了雪山之中,也有人知道其他的道路繞開了雪山一線進入了貝市。


    但無一例外,所有進入這座城市的人都失去的音信,再也沒人迴去。


    這裏就像是一隻沉默的巨獸,來者不拒吞掉了所有的來訪者,然後繼續守株待兔。


    路上,許慎他們找到了探險者留下的蹤跡,畢竟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這座城市被凍結在異變發生的那一刻,但是後來的探險者會破壞這種狀態。


    比如留下腳印,比如像鍾零一樣隨手塗鴉,比如丟棄的垃圾,都會留下不同的痕跡。


    剛剛他們找到的就是一處信手塗鴉,不過並不是寫在車窗上,而是留在了街邊店鋪的玻璃上。


    留下字跡的人應該是使用了隨手撿來的噴漆,塗鴉的字跡看起來龍飛鳳舞,好像書寫這些文字的人非常焦急。


    “快跑!別迴頭!它們是地獄的使者!”


    這行字跡許慎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來,結果沒走多遠,就看到了地麵上一道暗褐色的痕跡,如果沒搞錯,那應該是鮮血留下的。


    撥開地表的浮塵,能夠更清楚地看到這些幹涸的血跡,他們看到血跡在地麵上被拖出了一條血路,一直向前延伸了十幾米,最後在一處下水道口戛然而止。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這不是什麽無聊的惡作劇,這就是一個冒險者遇到危險後試圖驚醒後來人,卻不幸付出了自己生命的慘烈現場。


    再往前走,地麵上的浮塵也遮不住那些雜亂的腳印,距離貝市電台大院的距離越近,就能看到越多的痕跡。


    有些是人類留下的,有些應該是犬科動物留下的,但還有更多,則無法分辨是什麽東西的腳印。


    如果說犬隻的腳印應該是探險者攜帶的工作犬的話,那麽那些密密麻麻一個疊著一個的怪異三趾腳印則徹底看不出是什麽生物留下的痕跡。


    在貝市電台大院的外圍,也能看到零星幹涸的血跡,甚至還有之前探險者遺落的個人物品。


    手套、繩索、炊具……


    不知道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但許慎知道這一趟貝市之旅很可能不會太平了。


    走到電台大院的高牆之下,能看到牆頭用來防盜的玻璃倒刺上,也都沾滿了血跡,而且即便這些能看到的血跡都已經幹涸了,但還是有濃重的血腥味從高牆之內傳出來。


    兩個人正在觀察環境,忽然聽到一個驚恐的聲音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許慎瞬間迴頭看去,隻見一個滿頭滿臉血汙的年輕人正從街邊向著自己狂奔而來。


    那人身上的衣服如同乞丐一般,都破爛成了一縷一縷的,手腕上還有曾被禁錮的血痕。


    熾熱執法者出現在手中,許慎毫不猶豫抬槍指向對方:“不要再靠近了,別逼我開槍!”


    滿臉汙穢的年輕人一怔,隨即慢慢停下了腳步,捂著臉站在原地開始崩潰大哭。


    遠遠地,有三道健壯的身影跟了上來,但看到許慎他們之後卻連忙轉過了身軀,很快消失。


    鍾零看著三個人離開的的方向,麵對崩潰大哭的年輕人淡然開口:“不要哭了,你得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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