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簾帳內,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格櫃,格櫃底下是一小條通鋪,通鋪上擱著錦緞花紋的墊子,車窗微微打開了一半,有風自外襲來,清新怡人。


    東方琴把顏色素淺的內簾搭在一邊,往窗外望了望,什麽都沒有,又返身迴來喝茶。「什麽都沒有,你在瞧什麽?風景有那麽好看?」


    曲尚歌暗自鬆一口氣。


    還好沒發現。


    那個人也不知道是什麽身份,什麽來歷,剛剛那穿青衣的官兵說他是刺客,莫名躲在她們馬車內,應該隻是為了逃脫而已。


    確實不能節外生枝。


    她斂著笑,佯裝生氣道:「這會兒倒是挺敏感,剛剛出事的時候沒見你反應這麽快!」


    「那不是有你嗎!」她嘻嘻哈哈一笑,就把這茬帶過去了。


    曲尚歌也不想多說,兩人在車上休息。


    行了月餘有日,這才到了莫訖皇城。


    城門口,她們一行被阻攔了下來。


    戚懷望著守門官兵一副公式公辦的嚴謹模樣,染滿風霜的臉上刻著深沉的痕跡,「小姐,官兵說要搜查馬車。」


    哦?


    搜查?


    曲尚歌望了一眼東方琴,示意她不要說話。


    「那就搜吧。」


    冬晴扶著她下車,華荊扶著東方琴下車。


    高高的城門之上。


    舒靖風眸光微微眯起,盯著曲尚歌的臉細細端詳著。他總感覺這張臉在哪裏見過,可一時半刻又想不起來。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


    蘇超一直關注著官兵搜查的情況,見到放行,提步走了過來,「將軍,看來那人已經不在她們馬車上了。」


    「嗯。」


    他迴的漫不經心,眉頭有未舒展的褶痕。


    直到馬車駛離視線,他才淡淡轉身,吩咐道:「太子這個時候應該迴宮了,我先去向他迴稟此事,你暫且領兵巡視。」


    曲尚歌一行人來到西坊,馬車停在一處長滿雜草的亭階前。


    「小姐,你說的地方是這裏?」冬晴沿著圍牆轉了一圈,有些難以置信。


    怎麽像是乞丐窩似的?


    她輕咳一聲,「多年沒來了,長草不是挺正常。行了,進去吧,有地方住還嫌棄?!」


    她這個主子都還沒嫌棄呢。


    東方琴掩著嘴笑,「尚歌,你確定這宅子能住人?!」


    「能不能住人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能讓你住。快點進去,都累死了。」


    一腳踏進去,塵封的氣息鋪麵而來。


    四個人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來。


    「呸,什麽味?」東方琴嫌惡的嗅了嗅,「好像是屍臭味。」


    她猛然捂著鼻嘔吐了起來。


    曲尚歌本來想說,瞎扯,但細細聞去,確實有點不對勁。


    戚懷拴了馬車,推門進來,也被這股異臭滯住了腳步,「小姐,確實是屍臭味,你們先等等,我過去看看。」


    整個院子是個中規中矩的三進院。


    正房、門房、耳房、抄手遊廊排列緊湊,錯落有致。


    院子不大,戚懷一眼就發現了那口枯井。


    幾人正忙著探索井中到底是什麽情況,突然被一道聲音驚住。


    「來人,統統圍住!」


    蘇超本就覺得她們不對勁,如今聞到這股氣味就更覺得她們有異,領兵上前,二話不說就要逮捕。


    曲尚歌還沒說話。


    東方琴已是大小姐脾氣爆發,「你是誰啊?穿著官服就能私闖民宅嗎?莫訖國的官兵就是這樣辦案的?二話不問,屈打成招?!」


    他什麽時候屈打她們了?


    蘇超瞪著她,「官兵辦案哪有你說話的份!」


    你——


    東方琴一時火氣無處發泄。


    他卻是轉身命令,「下去兩個人,看看井底是什麽情況。」


    直到井中的屍體被打撈上來,他才徹底傻眼。


    竟然是……


    急急迴到皇宮,麵色一層層陰了下去。


    「太子,找到失蹤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了。」他跪拜,聲音中有著顫抖。


    赫連均策翻著書籤的手一抖,那厚重的書籤啪的一聲跌在地上。


    舒靖風皺眉,彎腰揀起來放在案上。


    「哪裏發現的?」


    「一個久封的小院。」


    久封?


    意思是無人居住的了。


    赫連均策微微微擰眉,「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說起,屍身處理掉。」


    「可——」


    畢竟是皇子,怎麽能?


    他的疑問在上位之人冷冷的視線下最終吞進了腹中。


    赫連均策重新翻開書籤,淡淡吩咐:「靖風,這件事你去處理,本太子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這件事的消息。懂了嗎?」


    舒靖風心頭微凜,應道:「是,太子放心。」


    出得宮門,舒靖風騎馬就走,蘇超連忙趕上。「將軍!」


    「帶我去那個小院。」


    蘇超打量著他的神色,又想到剛剛太子那森冷的一眼,突然就打了個激靈。


    五個皇子,在爭奪儲位的過程中,隻剩下了太子和三皇子。


    到底是三皇子下的手,還是……太子?


    「蘇超,你跟了我幾年了?」舒靖風突然開口。


    蘇超答道:「四年了。」


    「所以,你覺得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太子……


    他一度認為是個溫潤有禮的人,起碼他對上尊敬,對下仁禮,但今天看來,也許他看到的都是表麵。他低了低嗓音,「屬下今天覺得太子其實是個看不懂的人。」


    「你能這樣想極好。」他說完這句話就不再吭聲。


    蘇超默默的在前麵帶路。


    曲尚歌幾人還在被監視狀態,見到進門而來的人,她眯了眯眼。


    舒靖風一見到她們幾人,清潤的臉上閃過一抹凝重。


    剛剛太子的話,他如果沒猜錯意思,就是要殺人滅口。可這幾人……


    「這宅子是誰的?」他的視線從她們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曲尚歌身上。


    她掀了掀唇,「是我的。」


    「你不是莫訖國人,蘇超,錄一份口供過來。」


    等口供提供上來時,他臉色倏然一變。


    曲尚歌?


    他終於知道在哪裏見過她了。


    「蘇超,你先去處理屍體。」他把供紙揣進袖兜,略略向她一頷首,轉身就走了。


    他一走,圍繞的官兵也都撤了下去。


    曲尚歌莫名其妙。


    她的宅子裏怎麽會有屍體?


    而且貌似這些屍體一副很了不得的樣子。


    那個男子進來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了一股殺氣,怎麽突然就走了?


    東方琴拍拍她肩膀,「行了,別看了,人都走了。你這才和離呢,不會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移-情-別-戀了?!」她咬牙切齒瞪她。


    某女毫不自覺,睜大眼睛,笑道:「兩隻眼睛都看到了,走吧,我都累死了。」


    兩個丫鬟立刻去收拾閨房。


    舒靖風一離開這個小院,就策馬往皇宮趕去。


    站在金章殿外,他躑躅了半天,才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一年前,他在太子的書房意外看到一個畫卷,那畫卷上的女子,就是曲尚歌。那個時候她還不是邪王寵妃,太子也不在莫訖國。


    而今,公主嫁於邪王,她卻來到莫訖。


    這事到底與太子有沒有關係,他不敢猜測。


    但是太子已經二十八歲,既不娶妃,也不納妾,連個通房侍女都沒有,是因為他的本性就如此還是……一直在等著某個人?


    到底要不要說?


    他一臉沉默,赫連均策挑了挑眉,「怎麽了?事情辦的不順利?」


    「屍體已經處理了,至於那小院的人……」他微微頓住。


    赫連均策靜靜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小院的人,末將擅自做主把她們放了。」說完,他就跪了下去,「太子一向仁慈,那小院荒廢已久,主人也是剛剛迴來……」


    「靖風,說重點。」他輕輕打斷,語氣裏有逼仄的冷。


    舒靖風心下略一思忖,選擇性地說:「那小院的主人是剛剛從北歐國來的,並不知道那屍體的身份。」


    北歐?


    好半天,他才擱下奏摺,輕輕道:「你下去吧。」


    不知道她來了沒有。


    從緊閉的多寶格裏取出畫,緩緩打開。畫裏的女子穿著黑色的大袍,正在側首,玉麵冰清,墨發順肩而下,側臉在夜色下閃著朦朧又漆白的光,眼內的笑意俏皮可愛,帶著三分淘氣,七分醉意。


    手指觸上畫中女子嫩白的臉頰,微微一嘆。


    曲尚歌,當年為了接近你,我才接下『金掌門』那個身份的。


    舒靖風剛從金章殿出來,蘇超便迎了上去,壓低聲音說:「將軍,世子迴來了,要不要向太子匯報?」


    他想了想,慢道:「先不用,聽說順侯夫人抱恙在身,你隨我前去看望看望。」


    蘇超拉住他,「可是,屬下聽說三皇子也在。」


    「那就更要去了。」


    歸順侯是三皇子的人,至於這個世子是不是,還真不好說。那天的紅衣刺客,身手詭異,步法奇特,雖沒帶麵具,卻是怎麽都看不見他的臉。


    會不會是他?


    蘇超緊追著他的腳步,想了半天,還是開口,「將軍,那個小院的人,太子要怎麽處理?」


    他驀地轉身,眼含警告,「蘇超,以後勿要在太子麵前提起那個小院,就當它根本不存在。」


    目前正是關鍵時期。


    曲尚歌的到來,還是不要讓太子知道為好。


    人一旦有了弱點,就會成為別人攻擊的最好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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