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月絕非普通的婢女,她出身於月神界,還是伺於未來神後之側,地位比絕大多數月神界玄者都要高的多。至少絕不會是膽小和輕易失措之人。


    但在雲澈麵前,她卻始終都有一種緊張忐忑之感,尤其不敢去直視他的目光。


    “瑾月告退。”也不知有沒有記下雲澈的交代,瑾月匆匆離開。


    火如烈等人麵麵相覷。沐渙之終是忍不住問道:“我吟雪界對神後有恩?這是怎麽迴事?”


    雲澈和沐冰雲卻是都沒有迴答。


    沐渙之搓了搓胡須,多少緩和一下尷尬。


    夏傾月和吟雪界的淵源,雲澈和沐冰雲自是心知肚明。到了神界之後,夏傾月自然會逐漸知道,她在冰雲仙宮所修煉的冰夷神功,其實是吟雪界的冰凰封神典。


    “你送了她什麽?”沐冰雲問道,眸中滿是擔憂。


    “我和她的婚書。”雲澈淡淡的道。


    噗……


    火如烈剛入口的酒水瞬間噴了滿身加滿桌,他手忙腳亂的一頓擦拭,結結巴巴的道:“我我我我我剛才可什麽都沒聽到……”


    似是怕火破雲多嘴亂問,他顧不得滿身狼狽,一把將火破雲抓過:“破雲,為師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和你交代一下,你入宙天珠後……吧啦吧啦……”


    我和她的婚書……


    雲澈和月神神後的婚書!?


    這特麽何止是晴空大雷,火如烈、炎絕海、沐渙之三大神君全部被炸得當場懵逼,信息量大到讓他們感覺像是一下子被無邊無際的滄海巨浪淹沒……


    “我……去照看下弟子。”沐渙之滿頭冒汗,起身時還被椅子狠狠絆了個踉蹌。


    “咳……我也去。”平日裏穩重如山的炎絕海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


    “看來,你不相信剛才那個婢女說的話?”沐冰雲看著雲澈道。


    “不,我相信。”雲澈麵無表情:“她應該的確沒有看過玄神大會的玄影,也並不知道我還活著。”


    “為何?”


    “因為我了解她。”不知迴憶到了什麽,雲澈輕輕閉上了眼睛:“她是個性情極為淡漠的人,從小就是。玄道,一直是她唯一的追求,除此之外的一切,她都漠不關心。”


    沐冰雲:“……”


    “雖然她沒有看過玄神大會的玄影,但她一定聽到過我的名字。隻是……”雲澈自嘲的笑了笑:“她不可能將我和她聽到的‘雲澈’聯係起來。”


    就如他乍聽月神帝喊出“傾月”二字時,絕未曾想過她會是夏傾月,一丁點都沒有。


    他不可能把夏傾月和“月神神後”聯係到一起。


    夏傾月更不可能把“封神第一”和他聯係到一起……何況還是已死之人。


    “……”沐冰雲默默的看著雲澈。雲澈的話,是在告訴她,在夏傾月的世界裏,“雲澈”已是死去多年的先夫,她要嫁給誰,完全是她的自由。


    這些話,他是在說給沐冰雲聽,又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她既是性情淡漠之人,自不會貪慕‘月神神後’,或許,她是受逼迫,或者有什麽苦衷。”沐冰雲勸慰道:“畢竟,月神帝若要誰成為神後,誰也不可能拒絕。”


    “不,”雲澈卻是搖頭:“她的確不是貪慕‘神後’之名的人,但也同樣不會受人脅迫。”


    沐冰雲:“……?”


    “冰雲宮主,十二年前,我和她成婚的時候,她已被無數人所傾慕,且已身為冰雲仙宮的正式弟子。而那時的我,身體羸弱,玄脈殘廢,在家門之中,連仆役都會暗中嘲笑我。”


    “我和她那時的差距,天壤之別都不足以形容。但她依舊與我成婚,絕非是受逼迫,或者什麽苦衷,而是完全出自她自己的意願。”


    “……”沐冰雲微怔。


    “那時的我,是感激她的,也是愛慕她的。在和她成婚的第一天,我便已心中決定,無論她是什麽身份,我一定要讓她真正愛上我……大概,也是為了滿足我那有些可笑的尊嚴吧。”


    想起當年婚後相處的那幾日,雲澈微微笑了笑。


    “後來,我有了很多紅顏知己,我和她們相處的過程中,她們會逐漸把我融入到她們的生命與意誌,哪怕身為小妖後的彩衣都是如此。但……唯有夏傾月……”


    “我和她拜過天地,共過患難,甚至一起經曆過生死。有那麽多次,我以為已經完全融化了她的冰心……尤其有一次,我和她一起被天池巨獸吞入腹中,她為了救我,把所有的力量附在我的身上,自己險些喪命……”


    “但是,每次我以為我已完全走入她的心中時,她都會……幾乎是毫無猶豫的離開我,迴到冰雲仙宮。再見之時,依舊與我保持著似乎從未拉近過的距離。”


    當年,他答應入冰雲仙宮,成為史上第一個男弟子,潛意識裏一個重要原因,便是能長久靠近夏傾月。


    “她看上去冷漠柔弱,但意誌卻無比的堅韌和獨立,她所決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可能動搖。或許,是她身具琉璃心的緣故,她潛意識裏一直都是以俯視的姿態看這世間的任何人、任何事。沒有人可以逼迫她做什麽,隻有她願不願意。”


    “你是說,她欲嫁月神帝,是她心甘情願?”


    “對。”雲澈點頭,臉上無喜無悲。


    八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改變不了一個人的本性與意誌。


    夏傾月現身之時,她的眼眸一如記憶中一般,像是一汪無波的秋水。


    “在她那裏,她沒有錯。相反,她做了一個對世上任何女人來說都再正確不過的選擇。月神界王……與他相比,我不過是個剛學會爬行的爬蟲而已。王界的神後,對一個女人而言,這世上已經沒有比這更尊貴的身份。這或許,也是‘琉璃心’給予的一種天佑吧。”


    “若說唯一的錯漏,那就是我還活著。”


    雲澈的話語清晰自然,神情無比的平靜……一種讓人感到心悸的平靜。


    “那你……為何還要把婚書給她?”沐冰雲問道。


    “當然是讓她知道這個錯漏的存在,然後親手抹去。”雲澈淡淡一笑。


    雲澈似乎完全恢複了理性,而且理性的可怕。沐冰雲卻絲毫無法放心:“雲澈,你真的……”


    “你放心。”雲澈抬頭看向前方:“這場婚典如此浩大,它已不僅僅是一場婚典,而是係著月神帝,以及整個月神界的顏麵尊嚴。”


    “這裏是月神界,以我微弱的力量,就算是把命丟在這裏,把所有的血都灑在這裏,也根本不可能改變一絲一毫,反而,會讓吟雪界和炎神界都為我所累。”


    就算夏傾月自己反悔,也已不可能。


    “我還有那麽多的事要去做,我剛和她許下了承諾,怎麽能……因為這種事把自己斷送在這裏。”


    “就這樣吧。”


    他拿起另一個玉盞,一飲而盡。


    玉盞落下之時,瞬間崩碎。


    “……”沐冰雲玉手輕輕握了握雲澈的手臂,沒有再出言勸慰什麽。


    雲澈,你把婚書交到她的手中,真的隻是這麽簡單的目的嗎?


    …………


    …………


    雲端之上,千葉影兒的注意力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雲澈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瑾月。


    相隔遙遠,又未釋玄力,她並不能完全聽清他們的交談,卻也是隱約聽到了“神後婢女”。


    “神後的婢女?為什麽會去找雲澈?”千葉影兒的眸光落在瑾月手中的玉盒之上:“古伯,雲澈放進去的是什麽?”


    古伯身形未動,唯有目光閃過一波異光。須臾,他緩緩道:“是一紙婚書。”


    “婚書?取過來看看。”


    古伯沒有迴答,幹枯的老手在這時抬起,未見他有什麽動作,身前的空間,忽然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漩渦。


    幹瘦如柴的五指收攏,緩緩沒入漩渦之中,數息之後,古燭的老手抽迴,漩渦無聲消失,而他的手中,已多了一張疊起的紙卷。


    下方,瑾月腳步匆匆,毫無所覺。手中玉盒亦是完整如初,毫無異狀。


    千葉影兒取過紙卷,打開後神識一掃,麵罩後的鳳眸頓時眯了起來。


    蒼風國……流雲城……


    蕭澈……夏傾月……


    傾月……


    她將婚書合攏,動作很慢很慢。當婚書完全合起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已勾起一抹危險到極點的淺笑……


    “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有趣的事。”


    “要將它放迴去嗎?”古燭道。


    “不,”千葉影兒卻是將婚書收了起來:“這麽重的一份大禮,自然該發揮它最大的用處。”


    “此來月神界,也沒帶什麽像樣的賀禮,我就借花獻佛,送他月無涯一個天大的驚喜!”


    …………


    …………


    遁月仙宮之中,夏傾月立於鏡前,手指輕撫著鏡麵,一雙美眸夢幻迷離,不知在想著什麽。


    遁月仙宮內部空間奇大,無數的明光在閃動,這些明光又似被無形的力量所吸引,爭先聚攏向夏傾月的仙影。


    距離婚典開始,還剩最後的一刻鍾。


    瑾月抱著玉盒,放輕腳步走近,然後在夏傾月身後盈盈拜下:“神後娘娘,已遵照您一個月前的吩咐,贈予吟雪界一枚月神丹,交給的是那位名為‘雲澈’的吟雪弟子。”


    “那就好。”她淡淡迴應。


    “還有一事。”瑾月道:“雲澈公子讓奴婢給娘娘帶迴一份迴禮,並說希望娘娘能親手打開。”


    “不必了。”她幽幽說道:“帶下去吧。”


    她的迴答,瑾月一點都不意外。她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雲澈公子還讓奴婢帶給娘娘一句話……”


    “這是流雲蕭澈送給神後娘娘的大婚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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