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她便問了出來,她望著陽光下慕容湮的臉,那是張蒼白淡漠的臉,此刻因為有些疲累而泛出微微的紅潤來。悅寧的嘴裏說出“以後”兩個字時,慕容湮怔怔的沒有接話。他隻是握住悅寧的肩,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擁進懷中。


    不知是誰說過,快樂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夜幕之下,煙籠寒水月籠紗,胭脂河上流光溢彩,熱鬧並不比白日裏減少幾分。


    並肩走在河邊,悅寧手裏舉著一串冰糖葫蘆不時吃上一口,吃一口便衝著慕容湮笑一下,慕容湮被她笑的莫名,詫異地望著她。


    “因為今天好開心啊!”悅寧道,“可惜你不能吃太酸的東西,我以後一定好好研習藥理,將你的身體早日調理好,這樣你以後便可以和我一起吃冰糖葫蘆了。”


    慕容湮麵色糾結,欲言又止:“悅寧…”


    悅寧拉著他:“你看,那邊有人放河燈,我們也去吧。”


    慕容湮縮迴本要攔著她的手,慢慢跟了過去。悅寧也買了兩隻河燈,蹲在河邊


    許了願後將河燈小心地放入水中。望著河燈漸行漸遠,悅寧興奮地迴頭對慕容湮道:“公子猜猜看我許了什麽願。”


    慕容湮笑著搖頭:“猜不著。”


    “我第一個願望是希望公子你早日康複。”悅寧掰著手指頭說,“第二個願望是希望以後很多日子都如今日這般開心。”


    慕容湮看著遠方,臉上看不出情緒:“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悅寧捂住嘴:“你別那麽悲觀麽,我不說了就是。走吧,今天早點迴去,明天我還要進宮獻舞呢。”


    從胭脂河畔迴到郡王府的一路,慕容湮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似在想著什麽深沉心事。悅寧隻道他是累了,並不多問。二人下了馬車迴到府內,悅寧歡快地搖手道別:“我迴去睡了,否則太累的話明天跳舞犯錯了就不好了,公子也早點睡吧。”慕容湮沒有動,而是喚住了她。


    “悅寧,我有話跟你說。”慕容湮低垂著頭,一字一句卻說的很清楚。


    悅寧突然覺得有些怕,好像無盡的黑暗籠罩過來,快要不能唿吸。她站在那裏,茫然無助,沒有依托地站在那裏。


    慕容湮似有些不忍,想要走近一些,卻終於還是住了腳。


    “明日你去宮裏,要跳的好一點。”慕容湮囑咐道。


    “嗯。”她應承。


    “要守規矩,別亂走亂說話。”他繼續囑咐。


    “嗯。”她仍然應承。


    “若是…若是吳王留你在宮裏,你就…留下。”他的聲音很低,但她還是聽見了。


    “為什麽?”悅寧木然著,“為什麽吳王會留我下來?為什麽我要留下來?”


    慕容湮不語。


    悅寧突然哭了,她反應過來:“你送我學舞蹈,練拳腳,習醫理,其實都是為了送我進宮是嗎?在很早之前你就做了這樣的打算是嗎?”


    “悅寧。”慕容湮道,“你進宮後可以過很好的日子。”


    “我不要過那樣的好日子!”她哭得更加厲害,滿臉的淚,“我隻想以後每一天都和公子在一起,但是你為什麽不問我一聲就趕我走?”


    慕容湮袖中的手輕輕顫抖:“悅寧,我需要你幫我。”


    悅寧瞪著含淚的眼睛,沒有說話。


    “我的母妃其實是中毒死的。”慕容湮長長舒了一口氣,“她被人毒害後早產,堅持生下我後因為中毒太深,她在生產之後便去了,而我,因在母胎中也受了毒物的侵害,是以出生後身體一直不好。待到我懂事後,當年帶我的一個乳娘才告訴我,害我母妃的正是當年的王妃,當今吳王的母親,因為擔心我出生後會動搖她和她兒子的地位,便向我母妃下了毒手。可惜王太妃已經死了,我沒有能親手殺了她為母妃報仇,不過她的兒子還在,若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所以你就派我進宮去為你複仇,至始至終我隻是被你當成了一枚棋子是嗎?


    ”悅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都是假的是嗎?”


    “不是的!”慕容湮沒來由的驚慌,許多年以來他在大事小事麵前都未曾慌張過半分,可今日他卻因為悅寧的一句話亂了分寸。


    悅寧沒有聽他解釋,隻是咬咬唇,眼中帶著複雜神色:“我的命是公子救的,就算是公子讓我死,我也會去的。”說完後悅寧掙脫了慕容湮的手,轉身跑了開去。


    身後紅的粉的花落了一地,風一吹四散開去,迷朦了雙眼。


    第76章 梨花落


    悅寧進宮獻的那支舞叫做“梨花思緣”,領舞的悅寧甫一出現,慕容楚的眼光便再未移開過。一曲結束,慕容楚對身邊的汪玨囑咐了幾聲,汪玨便領命去了後場傳旨。


    道是“梨花思緣”的領舞悅寧舞技非凡,甚合吳王心意,冊封為寧嬪留於宮中侍奉君側。悅寧接旨的時候流了淚,眾人皆道她否極泰來喜極而泣,卻不知那時的她心灰如斯。


    三日後悅寧獲得恩準可以出宮省親,可江寧城哪裏有她的親人,她不過借個由頭迴了趟紅葉舞坊,道是感謝三娘的栽培,順道看看姐妹們。


    彼時的悅寧身著嬪妃的服裝,在紅葉舞坊的後園見到了慕容湮。


    悅寧遙遙向他施了個禮:“見過郡王爺。”


    慕容湮有些尷尬:“悅寧,你我要如此生分麽?”他上前想要扶起悅寧,悅寧卻避了開去。


    “悅寧已按郡王爺的計劃進了宮,郡王爺有什麽吩咐還請明示給悅寧。”她低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慕容湮歎了口氣:“宮裏負責接應你的人是我當年的乳娘,她自毀容貌進了宮,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是個靠的住的人,你迴去後,她自會找機會接近你,你隻需聽她的安排即可。還有,宮裏我也安插了人會將你保護好,你且放心。”


    悅寧點點頭:“郡王爺還有其他吩咐麽?若是沒有,那悅寧告退了。”


    慕容湮一把拉住她:“悅寧,你在宮裏…過的可好?”


    悅寧自嘲地笑了:“好,特別好,吳王一直說我像他前世裏遇見的女子,想必郡王爺一早便知道此事了吧?所以郡王爺當初才會出手相救,才會對我萬般嗬護?”


    慕容湮難得地皺起了眉,他有些生氣,握著她的手也加了力道:“你真的覺得我對你的好都是因為這個原因?”悅寧的眼中落下淚來,她努力掙了掙手腕卻沒有掙脫:“難道不是嗎?我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從始至終都是。”


    “若我說不是呢?”慕容湮緊緊看著她,“你信我,隻要我的計劃完成,我會接你出宮,你要的那些以後我都可以給你。”


    悅寧止住了眼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以後?”


    “對,以後。”


    悅寧迴憶完這一切的時候歎了口氣:“其實進宮後,我便發現吳王他不是個壞人,上一輩的恩怨為何要這一輩來償還,生生世世如何能還的完。有一次我違背了公子的意願,沒有按照計劃下毒在吳王的食物裏,他為此氣了我很久,自那以後他便不是十分信任我,與我的聯絡也越來越少。果然,他始終還是當我是枚棋子。秦青你說,是不是我太傻,才會相信還有以後?”


    秦青握著她的手,不知如何作答。


    悅寧悲傷道:“你就不會騙我,而他,自始至終都在騙我。”


    秦青扶住悅寧的身體,看著她眼中漸漸淡去的情緒,問道:“你還愛著他麽?”


    悅寧搖搖頭。


    “你恨他麽?”


    悅寧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竟是連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時至今日,我方才明白,原來有些記憶其實是我自己記錯了。一場大夢。”悅寧輕輕道,眼神飄向宮城外的方向,有一聲歎息似有似無。


    此時的秦青並不懂得,直到多年以後方才明白悅寧這句話的深意。


    “你想要再見他一麵麽?”秦青覺得不忍,緩緩問道。


    悅寧閉上眼搖了搖頭,一滴血淚從眼眶中滑落,一直滑落到秦青的手背上。


    紅色的淚在秦青的手上滾動不落,漸漸放出異樣的光芒。秦青翻手將其握住,血淚竟沉落下來,成了一枚晶瑩的碎片。


    秦青落寞地迴到庭芳閣,看見同樣落寞的旋龜落離。秦青走近他,將手掌一攤:“三月之期,玲瓏鏡的碎片拿到了,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落離懨懨地看了看她,不說話。


    “我總想為悅寧做些什麽,你說呢?”秦青蹲在落離麵前,碰碰他的腦袋。


    落離嫌棄地一扭頭,道:“還想著為別人呢,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秦青莫名:“你怎麽了?迴來以後一直神經兮兮的。”


    落離緊張地將爪子往懷裏藏了藏,秦青疑惑地看他:“你藏了什麽不能給我看


    ?鬼鬼祟祟的。”說著便伸手向落離懷裏探去。


    落離邁開小短腿“滴溜溜”滿桌躲,一不留神一腳踩空掉了下去。圓溜溜的龜殼在地麵轉了幾圈,一張皺巴巴硬邦邦的紙掉了出來。


    秦青迅速搶過來展開,大紅底燙金字,是一張來自天庭的喜帖。新郎是雲兮,新娘是詔蘭。


    秦青怔怔看了半晌,將大紅請帖揉成一團扔迴給落離,道:“開什麽玩笑?”


    落離好不容易翻了個個兒,用爪子將那團紙扒拉到麵前,十分不忍地瞅瞅地麵,又偷偷瞅瞅秦青:“其實嘛,這個事情我也很意外,我被火鳳那臭小子給關了一個來月,出來後就收到這張請帖,我自然是不信的,你知道的,我一向希望你和雲兮在一起,誰成想竟會有這麽一出。所以麽,我很仗義地去了南海,打算找雲兮問個清楚,可他們居然不讓我進…”


    秦青覺得無所適從,明明前一刻還是和暖春風,此刻卻已是冬日冰雪。雖無海誓,亦無山盟,可那些情話依然迴蕩耳際,三月之期已到,他卻沒有迴來。


    秦青站在那裏,並無眼淚,也不覺疼痛,她隻是覺得冷,心內如被冰水澆了一遍遍。她打斷落離,聲音間有極力克製的顫抖:“你帶我去趟南海,好不好?我要去見小白,我要向他問清楚。”


    落離將爪子搭在秦青的手上,鄭重地點點頭。去往南海的路上,秦青大概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解了七七八八。


    大概是說雲兮在閉關期間,有一天不知為何有些走火,結果吐了好大一口血,


    詔蘭忙裏忙外照顧了他一晚上。第二天,詔蘭突然離開了南海去了天庭,在西王母的座前跪了三天三夜,道是與雲兮朝夕相處,日久生情,望王母能成全他二人,下一道詔書賜婚。與此同時,南海王妃親去了一趟青鳥族,向青鳥族的族長提親,求娶郡主詔蘭。青鳥一族自然毫無異議,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那邊王母見雙方家長都已經應允,自然也沒阻攔的道理,於是將此事上達給了天帝。天帝在天宮呆的時間太久,覺得無趣寂寞得緊,好不容易碰上這麽件熱鬧喜慶的事,自然二話不說親自賜了婚。


    漸漸便到了雲兮應劫的日子。雲兮此番應的是個天雷劫,晉升上仙須承接六六三十六道天雷閃,隻有安然承接住了方能順利晉升,倘若中間出了差錯沒有承接得住,輕則修為盡失,重則灰飛煙滅。


    好在以雲兮的修為和內力,應這麽個天雷劫應是綽綽有餘,是以來承天台觀劫的一眾大小神仙都懷著十分輕鬆愉悅的心情,隻等著雲兮渡劫成功後去南海舉辦的慶祝宴上打個牙祭討個彩頭。


    雲兮甫一出現,前一秒還在嗑著瓜子聊著八卦的女仙們俱都矜持賢淑知書達理起來。其中一個紫衣女仙尤其伶俐聰慧,剛剛還興致勃勃地跟麵前圍著的女仙們說:“這個樣子的蔻丹是我拿千年一開花的曼陀紅做的,那般難得,你們若是要須得拿銀錢來換。”正說著瞥見雲兮白衣勝雪的從旁邊經過,立時話風一轉,“那本《花間辭》我看了幾遍,覺得裏邊幾處注腳不大對,改日裏還要和姐姐們討教一二…”


    話說承天台是由一整塊漢白玉築成,曆來隻有升上仙和上神才有資格來承天台應劫,至於像秦青這等芝麻綠豆般大小的仙應劫,隻要隨便找個荒山隨便這麽一劈也就完事了,有的小仙機靈,眼瞅著天雷劈下來時找塊硬實點的石頭往下一躲,多多少少也能分擔點。


    承天台上自是避無可避,盡管身上呈現出深深淺淺的傷口,雲兮在承接了三十六道天雷閃後仍然傲立當場,甚至連晃都未晃上一下,讓一眾大小神仙忍不住心中讚歎。


    應劫成功之後,南海王宮自是準備了豐盛酒席招待各路神仙,酒過三巡後,天帝的信使過來傳了兩道旨,第一道大家都已知曉,便是宣布雲兮晉升上仙一事。這第二道旨意卻是出乎幾乎所有人的意料,這是一道賜婚的旨意,賜婚的是南海世子雲兮與青鳥一族的郡主詔蘭,並令二人三日內完婚。


    其實對於這對組合,眾神仙們在意外之餘又很有點恍然的意思,想當年雲兮錦繡的定親宴上便能察覺到端倪,想來雲兮這麽多年清心寡欲拒絕了眾多的女仙君,其實是在等著詔蘭。而詔蘭一片癡心,自上次的南海一麵後也傾心相許。再者二人門當戶對,男才女貌,眾人皆覺得此婚賜的再合適不過再體恤不過。是以當雲兮牽著詔蘭的手領旨時,大家都由衷地覺得他倆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人。


    秦青坐在雲上聽完全部,隻覺得心中愁苦得很,手底下發泄般地撕著雲朵,落離慌慌張張地阻止她:“別撕別撕,你撕完了我們就該掉下去了…”


    不過半日的功夫,落離與秦青已來到南海之外,遣了守衛去通報,不一會兒,


    守衛來迴,道是讓落離在外頭候著,世子要單獨見一見秦青。


    落離吹胡子瞪眼了半天,不忘囑咐秦青:“他要是真膽敢負你,不要客氣,掄拳頭上去,替我多揍一輪。”


    第77章 斷章


    秦青含了避水丹,沿著南海宮殿熟悉的迴廊走去,一路偶有宮娥經過,對她俱都投來憐憫目光。秦青平靜了一下心緒,抬腳踏入了雲兮所在的宮殿。


    大殿燭火依依,喜慶的紅綢已經掛起,長長的紅毯盡頭,是一襲白衣背對著她的雲兮。


    明明隻不過隔了三月,卻仿佛隔了百世千年,雲兮遙遙地站在對麵,清清淡淡地說:“青兒你來了。”


    秦青突然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道:“小白,玲瓏鏡的碎片找到了,你說我是不是很棒?”


    對麵的雲兮遲疑了一下,道:“青兒你一直都很棒。”頓了頓又道,“沒有我在身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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