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秦青聽說當日他們迴宮其實迴的並不那麽順利。來接應二人的連侍衛帶太監統共也就三十來人,在一眾人掩護下趕到宮門時卻吃了閉門羹。


    吳王宮外團團圍了一圈裝備齊整的軍隊,道是吳王在春狩時遇刺,如今刺客很可能還想混進宮中,因此關閉宮門,一概人等均不許進出。


    汪玨心急火燎地上前想要說明,被慕容楚給攔了下來,他心知,如今宮裏宮外


    均被控製,是有人終於耐不住性子,要反了。


    距離吳王宮不遠處的一處荒山之上,紫色轎幔被風吹起,輕紗後的清雋臉龐向著宮門,泛起久違的笑容。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慕容楚在腹背受敵的時候等來了救兵。吳王妃的母家哥哥率領兩萬精兵從天而降,這個事情完全在慕容湮意料之外。吳王妃如今被關大牢,其母家心高氣傲,對此極為不滿,能夠不立時造反已是隱忍,何況依照起事之前慕容湮派去的內線消息稱,吳王妃的母家對此事根本不想理睬,因此定然是按兵不動。誰成想,竟在此時殺了出來。見大勢已去,紫色轎幔下的人影輕輕揮了揮手,坐著轎輦緩緩離去,身後勝雪梨花千樹,流水人間。


    朝中的局勢一時間詭譎的很,原本以為被慕容湮收編麾下的幾股勢力竟像是一夜之間被拔了根,連同他在各處布的眼線也一一失了蹤跡,至此,慕容湮方才知道自己這些年布的局不過是中了王兄的局中局而已。吳王妃終是因為母家平叛立功,隻是褫奪了封號降為平民驅逐出宮,據傳吳王妃離宮的那日在宮門前向著朝堂的方向磕了三個頭,並將慕容楚最後送她的一支珠釵端端正正地放在石階上以謝多年夫妻之恩。


    慕容楚此刻坐在寢宮的睡榻旁,反複端詳著這支珠釵,秦青身上已大好,甫一看到這珠釵立時就兩眼放光地撲了過去。慕容楚詫異地轉頭問她:“青兒喜歡這個?你若是喜歡,改天寡人讓珍寶坊每種式樣都打一個送給你。”


    秦青囁嚅道:“王妃的珠寶肯定是最貴重的,我不過是沒怎麽見過世麵想見見


    而已。”


    慕容楚哈哈笑起來:“其實宮裏最貴重的遠不是這支珠釵能比的上。在寡人書房的暗格裏收藏了太皇太妃,也就是寡人祖母的一隻鳳冠,鳳冠上有一顆東珠十分稀有名貴,世間少有。”


    秦青收迴剛剛搭上珠釵的爪子,無比向往地說:“能借我看看麽?”


    慕容湮的病情急轉而下,郡王府一片愁雲慘淡,而慕容湮也更少出門,身邊的奴仆也遣散的所剩無幾,昔日氣派無倆的郡王府仿似一夜之間成了荒宅。


    這日日頭好些,慕容湮讓管事的將他推出屋門。白色梨花落了滿園,草坪上,小道邊,肩頭鬢邊,像初春的皚皚細雪。


    慕容湮捧著暖爐,閉上眼睛養神,半晌突然向一旁詢問道:“近日宮裏情形如何?”


    管事的上前一步道:“迴主上,宮裏一切如常,隻不過悅寧姑娘心中擔憂您,問了好幾次。”


    慕容湮頓了頓,伸手接住了一朵從枝頭飄落的梨花,思索片刻又問:“悅寧她還能見到我王兄嗎?”


    “應該能。”管事的答,“雖說大王並不常去各個妃嬪處,但也未聽說對悅寧姑娘有任何禁錮監看,她仍是可以在宮中隨處走動,家宴也都能參加。”


    慕容湮點了點頭,良久方道:“去和她說,讓她乖乖聽話,不久之後我便會接她出宮。”說完這番話後,他低下頭慢慢合上握著梨花的手掌,愈來愈緊…


    第73章 最後一擊


    這些日子以來,悅寧一直心神不寧。自從平叛之後,雖然慕容楚並未對他這個弟弟多說什麽,然而與他或近或遠多多少少參與叛亂的一概人等都清算得幹幹淨淨。其他沒有直接參與叛亂的大臣俱都震懾於吳王雷厲風行的風格之下,想著能躲郡王多遠就躲多遠。


    而後宮中,郡王爺這幾個字也成了禁語,生怕議論的時候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被當作叛黨下了獄。這讓本來就擔憂無比的悅寧更加心急如焚。


    心急如焚的悅寧跑到庭芳閣找秦青的時候,秦青正愁眉不展地對著麵前鑲著碩大東珠的鳳冠。悅寧在秦青的麵前繞了三個來迴後終於停住:“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


    秦青被她轉的頭暈,抬起頭來茫然地問:“幫你什麽?”


    “我要出宮去見見他。”悅寧道,因為著急麵上有著潮紅,“他是不是被關了起來,是不是病得更重了…”


    秦青放下手中的鳳冠:“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偏


    要這個時候湊上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他派進來的麽?”


    “我顧不了那麽多,他若是有事,我…我也不能獨活。”悅寧說著,眼淚已抑製不住地淌了滿臉。


    秦青歎口氣:“他知道你這麽喜歡他麽?”


    悅寧頹然地沉入榻中:“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又有什麽重要的呢?隻要他沒有事,對我便是好事。”


    秦青覺得不忍,安慰道:“聽說隻是監看了王府,一切用度如常,大王還派了太醫去看他,帶了不少補藥。”


    “是嗎?”悅寧停止了抽泣,抬起頭來,“難怪最近沒有人傳遞消息。”頓了頓又道,“害我好生擔心。”


    悅寧從秦青的庭芳閣離開當晚,便接到了來自郡王府的消息。消息寥寥數語,道是最後再做一件任務,任務完成後便可接她出宮。


    悅寧很開心,輾轉往複,終於可以熬到最後,終於可以迴到慕容湮的身邊。


    給她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即將到來的端午家宴上向慕容楚敬一杯自釀的果酒。悅寧本就會釀果酒,也曾釀過幾種送給慕容楚,因此家宴上呈上新釀果酒是很自然的事


    。


    慕容湮的內線留了一包粉末給悅寧,囑咐她在獻酒時加入慕容楚的杯中即可。


    悅寧猶豫地接過,她並不想害死慕容楚,在她的印象中,慕容楚其實是個不錯的人,也是個不錯的王。然而,他若是不死,自己便永世不能出宮陪在慕容湮身邊。


    一年端午時,天氣已經有些熱,秦青坐在自己的院中扇著扇子掐指頭算日子,端午這天也是雲兮應劫之日,秦青扒在窗口仔仔細細地將天邊隱隱傳來的三十六道天雷聲數完方才略微放下心來,照理說,雲兮曆完劫後,這幾日就該迴到吳國江寧,對於重逢,秦青期待了好久,不僅有存著的八卦要與他說,最重要的是她人生中第一個自己繡的香包終於完工了,雖然針法拙劣,圖案奇特,而且刺繡的時候由於過分笨拙,十根手指頭傷了有八根,但畢竟完完全全是自己做出的香包,她一定要當麵送給雲兮。


    隻是如今三個月將過,玲瓏鏡的碎片還沒有半點眉目,秦青覺得丟臉的很。好在最近自己的仙術似又恢複了點,定身術用的已經十分穩定,解定也有十之八九的成功率,就連隱身術也有偶爾成功的跡象。這樣想著,秦青便凝


    神捏了個隱身訣,恰巧這時院門外進來一個人。


    阿諾興衝衝地闖進庭芳閣,一邊走一邊喊:“秦青姐姐,後天的端午家宴你可會去?…秦青姐姐…你的頭…怎麽飄在空中…”秦青聽見阿諾的叫喊,“倏”地顯了身,上前一把扶住嚇得麵如土色的阿諾:“別怕別怕,這是我最近學的一種戲法,學成之後可以隱身。”


    阿諾懵懂地點點頭,平靜了一下心緒後突然眼睛發亮:“隱身?那豈不是學會之後可以大搖大擺地偷東西吃而不被發現?”


    “那自然是。”秦青鄭重地點頭,“所以這是一門非常實用的本領,要認真研習才行。”


    阿諾對此表示很讚同,主動要求留下來配合秦青繼續研習,再後麵幾次的研習中,秦青一次露了腳,一次露了隻手,還有一次露了幾縷隨風飄揚的頭發,最後一次終於成功的完全隱了身。


    阿諾看上去比秦青還要興奮,拉著顯出形來的秦青道:“你練好了可要教我,這樣我以後想吃什麽就可以吃什麽了。”


    宮中端午家宴的地點選在禦花園的空地上,晚風習習


    ,花團錦簇,室外比在室內的氣氛要融洽許多,隻是春末夏初蟲蟻較多,宮人們便在禦花園周圍撒了許多驅逐蟲蟻的雄黃。


    慕容楚早早邀了闔宮的妃嬪、王公子弟及其家眷,眾人早早便到了,濟濟一堂。秦青急匆匆趕去,在禦花園外的灌木叢感到頭暈了一暈,腳下一個踉蹌便摔了下去,臉剛貼到地麵便驚恐地發現灌木裏被撒了厚厚一層雄黃,秦青缺少仙氣護體,加上這幾日修習那幾個微末仙術耗了精力,在灌木中掙紮了一下竟顯了原身。


    聽見遠遠的有宮人的聲音傳來,秦青“刺溜溜”連忙鑽進了灌木,心裏既緊張又惆悵。緊張的是自己的身體這麽大,一叢灌木到底能不能完美的遮住,萬一沒有遮的太嚴實被發現了,會不會被人舉著棍棒打死。惆悵的是端午家宴上的美食那麽多,自己卻一個都吃不到實在是寂寞的很傷感的很。


    緊張而惆悵的秦青正在灌木中無聊地擺尾巴時,旁邊“吧嗒吧嗒”爬過來一隻旋龜,旋龜憂傷地看著秦青道:“你怎麽變成這副鬼樣子?”


    秦青鬆了口氣,不見落離一月有餘,卻在這麽關鍵的


    時刻趕了迴來。秦青道:“你不也一副鬼樣子?還不是這些雄黃,我現在定力弱,被逼出了原形,你得幫幫我。”


    旋龜繼續憂傷地看著她:“你要我怎麽幫?”


    “變成我的樣子去赴宴,這會兒吳王一定滿園子的找我,你去頂一下,混完家宴就行。”秦青著急地用尾巴碰碰落離。


    旋龜憐憫地望著秦青:“突然很想抱你一下。”


    秦青納悶道:“大師兄你今天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


    旋龜囁嚅著,躑躅了半天道:“其實吧,我覺得吳王對你挺好的。”


    秦青傻呆呆地看著他,不明就裏,旋龜歎了口氣,上前用他那隻粗糙的腦袋碰了碰秦青,“丫頭,保重。”轉頭便化作秦青的樣子嫋嫋婷婷地出去了。


    見到“秦青”到來,一直心不在焉的慕容楚總算放下了心來,拍著身邊的座位開心地招唿道:“青兒,來寡人身邊坐!”


    落離一向對慕容楚要扔他出宮的事情耿耿於懷,十分不請願地挪過去了一點,見慕容楚還在招手,又挪過去了


    一點。一旁站著的美人扯著帕子捂嘴笑:“秦姑娘怎麽還這麽矜持,大王對你青眼有加,這份恩寵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呢。”說著伸手推了一把。落離一個不防,不偏不倚正好栽在慕容楚懷中,落離抬眼,正碰上慕容楚一雙含情的眼,覺得這個晚上過得實在算的上崩潰。


    好在家宴開始後,貌美的舞姬們獻的舞蹈都十分悅目,上的菜品都十分美味,倒的美酒都十分可口,於是,落離總算讓自己的心情迴複到愉快的狀態,並且在酒過三巡後越來越愉快,愉快到把裙擺一撩,一條腿踩上了桌子。慕容楚目瞪口呆地瞪著他:“青…青兒,你今日有點豪放。”


    秦青躲在灌木中百無聊賴地數著時辰,忽聽外邊有兩個壓低的聲音在對話。


    其中一個聲音問:“給悅寧準備的酒送進去了沒?”


    “送進去了,不過…悅寧會不會一時心軟,最後沒有將毒粉下到酒裏?”另一個人猶疑的聲音。


    “藥粉根本沒有毒,毒在酒裏,隻要敬了酒就大功告成了。”第一個人冷淡的聲音。


    “那麽悅寧喝的酒裏也…”另一個人似有些不忍。


    “為主上辦事,總要有犧牲的,何況是主上決定犧牲她…”


    秦青在灌木中聽得心急火燎,她不想悅寧死,也不想慕容楚亡。她掙紮著扭來扭去想要變出人身來,卻不想動靜過大驚動了外邊兩人。


    其中一人警覺道:“什麽聲音,不會這裏藏著人吧?”


    另一人緊張地撥開灌木朝裏一看,見一條青蛇瞪著血紅的眼睛對自己吐著信子,不由嚇得慘叫一聲不省人事。


    彼時,悅寧正從酒壇中倒出兩杯酒來,長長的指甲不露痕跡地將事先挑好的粉末撒進了外邊的那隻杯子,粉末立刻化為無形。


    她淺笑嫣然,托著兩杯酒向慕容楚緩緩走去。慕容楚此時喝的已有些多,見悅寧過來,便搖晃著站起身來。


    悅寧恭敬一禮,朝上首道:“大王,這是悅寧新近釀造的一種酒,取百果香,百花蜜,喝起來清甜爽口,悅寧在這裏祝願吳國國泰民安,大王身體康健,悅寧就先幹為敬了。”說著悅寧一仰脖喝幹了自己那杯,慕容楚笑笑,舉起杯子就要飲下。


    卻在這時,不知哪裏竄出來一條青色的小蛇,直奔慕容楚而去,眾人驚唿之下,小青蛇不偏不倚地正巧撞上慕容楚手中的杯子,“啪”地一聲,杯子摔在地上,碎了。


    周圍的侍衛立刻上前,準備將那青蛇就地正法,落離在一旁看著,臉上抽了一抽,迅速撲過來將那青蛇撥到懷裏:“這個…這個是我新養的…寵物。”


    慕容楚臉上也抽了抽:“青兒你養的寵物,確實都有點與眾不同。”


    座下一個美人豢養的白貓見到青蛇,一下衝出主人的懷抱,向落離懷中的青蛇齜牙咧嘴地叫喚。腳邊打翻的果酒散發出甜甜的香氣,白貓愣神了一下,舔了上去。


    不過片刻的功夫,白貓突然口吐白沫,四腳朝天的倒地暴斃了。與此同時,站在不遠處的悅寧嘴角開始滲出血絲,漸漸支撐不住也倒了下去。


    第74章 莫如初見


    庭芳閣內,秦青又掙紮了半晌方才迴複了人身,蓬頭垢麵依然扮著秦青模樣的落離終於鬆了口氣:“秦青你這個臭丫頭下次一定要端茶倒水伺候我一個月才行,老子寧可被關禁閉也不想扮女人了。不過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秦青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大師兄你為何一迴來就對我各種憐憫,你失心瘋呢?”


    落離搓著衣角囁嚅道:“我…我…”


    秦青拍了下落離的肩膀,道:“現在沒功夫問你了,我得去看看悅寧。”


    再見到悅寧的時候是在天牢之中。


    端午家宴的這場敬酒被最終裁定為行刺,下入果酒中的毒非常罕見,是由中原地區多種奇花異草的有毒根莖配置而成,毒性綿長狠辣,且不會令中毒之人當場斃命,而是讓其輾轉折磨兩三日才逐漸死去,因此中毒之人在臨死之前將會經曆極為痛苦的階段。


    悅寧在天牢的地麵,沉默安靜,嘴角猶帶了一絲血跡。


    秦青蹲下身小心地喚了她一聲,悅寧睜開眼,眼神空洞無物。


    “你感覺怎樣?我去試著求吳王免你的死罪。”


    “不用。”悅寧的聲音輕輕淡淡:“郡王他…原本是想我死的。”


    秦青握了握她的手,不知如何作答。


    “我還一直以為他會帶我出宮。”悅寧自嘲地搖了搖頭,“其實這麽些年,我都是自欺欺人而已,既然他這麽想我死,我便死了如他的願去。”


    “你別這麽悲觀。”秦青道,“我會想辦法找人解你的毒,以後你可以…”


    悅寧伸出手拉住秦青,眼中滑落淚水:“我的命是他給的,他若是放手,我也不會強留,隻是,他為何要騙我,騙了這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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