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擅工筆畫?十二年的畫功,你多大年紀了?」程卉芳曾讓人為她畫過不少畫,大都是丹青畫像,工筆人物……還真是頭次遇上。


    「迴小姐,我已二十有四,到年底便虛歲二十五了。」顧相思一路上看似是目不斜視,脊背挺直,不卑不亢很嚴肅。


    實則,她一路上都在眼睛亂轉,左瞧右看,隻是因為有白紗遮掩之下,不曾被人發覺罷了。


    「二十四歲了啊?聽著聲音倒很年輕。」程卉芳隨口說了這麽一句,後頭也就不再想說話了。


    顧相思識趣的也沒有再多嘴,一路隨著這位程小姐,走得腿都酸了,才到了一條兩旁開滿牡丹花的石板路上,不遠處就是一座飛簷鬥拱的精緻小樓,上麵過了紅框黃底綠字的匾額,上寫著兩個字——墨樓。


    黑牡丹中有一種品種,她記得是叫墨樓爭春,為牡丹花中的花魁。


    嗬嗬!這位程小姐,倒也是夠自視過高的。


    進了小樓,程卉芳便去二樓閨房更衣打扮了。


    顧相思在樓下準備好了一切,攤開的畫卷,筆大小筆墨齊整掛在筆架上,擺好硯台、顏料小碟、印章、印盒、水盂、筆洗、筆筒、鎮尺等等。


    之後,就是坐等這位大小姐打扮好下樓了。


    女人打扮起來,那可是真耗時。


    顧相思在這兒托腮等了程卉芳將近一個時辰,她可算是打扮好下樓來了。


    程卉芳換了一套大紅色的白牡丹花大袖衫,戴了一套紅寶石赤金頭麵,眉心是落梅妝,艷紅的唇嬌而小,臂彎掛著披帛,長裙曳地,走出小樓,來到了牡丹花叢中。


    顧相思這才發現,這些個牡丹花,竟然是全是假花,是絹布做成的,真是美的以假亂真。


    「你可以開始了,這樣可以吧?」程卉芳手拿一把蝶戀花羅扇,在牡丹花叢中的她,真真是明艷照人。


    顧相思在婢女把案幾搬到外頭石板路上,她盤膝坐在錦墊上,執筆開始描繪程卉芳的臉部輪廓……


    程卉芳倒是真不怕辛苦,她就這麽擺著姿勢一動不動,中間還對顧相思提了幾個羞恥的要求道:「畫師,你把我這個胸吧!畫的好看一點,懂吧?」


    「呃?懂,懂!橫看成嶺側成峰,對吧?」顧相思真是汗了,這位守寡的程小姐,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橫看成嶺側成峰?嗯,這個好。」程卉芳一點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是很滿意這位女畫師的話兒。


    女子間說話就是方便,這要是個男畫師?她得多不要臉,才敢提出這種羞恥的要求啊?


    顧相思連勾都給她畫出來了,這下總可以了吧?


    這位程小姐也是夠拚的,大冬天穿這麽單薄,她也不怕生病。


    瞧瞧這抹胸……嘖嘖嘖!這位程小姐是夠波濤洶湧的,腰肢也細,前凸後翹,模樣還好,是個尤物。


    看來,給她配對不能找老實人了,得找有錢人,這樣別人才養得起她,縱容得了她啊。


    「畫師,我這露出來的半截小臂,你要畫的白皙圓潤些,腿的線條也要修長好看,頭髮也要看著烏黑濃密,如潑墨瀑布般的柔順又長。」程卉芳的要求還真多,完全就是整容式的繪畫玉像要求。


    「懂懂懂,就是要玉指素臂,腰細雪膚,烏髮如雲,紅妝粉飾,對吧?」顧相思特別善解人意,她也真的這樣畫了,其實,這位程小姐雖然沒有這麽完美,可其實也是沒差太多,就這樣湊合著畫了,也不算是欺騙男方吧?


    「哎呦!你真是個伶俐懂事的畫師,蓮兒,迴頭重賞,重重的賞!」程卉芳一高興,這賞立馬就翻倍了。


    顧相思嘴角抽搐一下,這位小姐的賞錢,也未免太好賺了吧?


    今兒陽光很明媚,光線好,這畫完成後,光影明暗對比度也比較好看。


    程卉芳站的是腰酸背痛的,可當看到畫後,她可真是太滿意了。立馬連聲喚來人,重賞了顧相思,三片金葉子,絕對算是重賞了。


    「程小姐,這畫我得拿走,迴頭需要拿給別人瞧,所以……」顧相思見這位小姐對畫如此愛不釋手,她真怕這位程小姐不願意讓她把畫帶走了。


    「哦,這可以,好好收著,等以後我這人家定了,你可得把畫送迴來給我,大不了我重金買下它,你們可要給我保護好,別損壞了啊。」程卉芳今兒高興,說話都是似嗔似笑的好嬌媚。


    「是,我們到時候,會將畫送迴給程小姐您的。」顧相思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那群混帳東西也該迴家來了吧?


    程卉芳很滿意的點頭笑了笑,便吩咐人送顧相思離開了。


    ……


    顧相思帶著繪畫工具箱以及那捲畫,很快就隨著婢女,迴到了之前的花廳。


    果然,這群混帳東西迴來了。


    兆林真的情急之下傷人了,還是傷的這個府裏的嫡出少爺。


    顧相思摘了頭上戴的冪籬,扔出丟向一個人後背,一腳踏進門檻,進了花廳,沒理會那幾個罵罵咧咧的少爺,過去一把拽走兆林,走到羅漢床邊鬆開手,轉身落座一拍桌怒喝道:「放肆!誰給你們的狗膽,竟敢欺辱本王妃金雁樓的人!」


    這裏除了程天富的嫡子和庶子以外,還有他侄子和外甥,以及他妻子的娘家侄兒。


    四五個人,一個個吊兒郎當的紈絝樣兒,一看就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一聽這貌美女子自稱本王妃,又想這個少年的確是金雁樓的人,金雁樓也真是鎮國王妃開的。


    所以,他們還真不敢上前了,怕真冒犯了鎮國王妃,迴頭被鎮國王爺報復,他們這皇家茶商可就做到頭兒了。


    顧相思見他們真被震懾住了,她也看到有下人偷偷跑走去,這就好,她等著他們能當家做主的人來見她,給她一個說法。


    兆林嚇得小臉慘白,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他們這幾個之中,也有那膽大之人。


    可對方剛腳下一動想上前,便有一把匕首穿破地攤,直挺挺的射入了青石板地麵裏去了。


    「啊!」他們幾個欺軟怕硬的東西,被暗衛一嚇唬,他們幾個就嚇得抱在了一起。


    暗衛小姐姐運用內力射出那把匕首,其他暗衛大哥就拉住她,憋半天……不太好吭聲啊。


    可是,暗衛不經主人召喚,主人不遇上危險,是不能亂出手的啊!


    這個小姐姐已經擅自出手好幾次了,上迴在薔薇花苑,就是她出現帶著王妃飛的。


    顧相思坐在諸位的羅漢床上,麵對他們一群慫包,她沒興趣,扭頭看向兆林關心問道:「沒事吧?」


    「呃?我、我沒事。」兆林之前是有點害怕,可如今有王妃在,他就不害怕了。


    顧相思覺得這小子膽子也是挺大的,給他一把刀,他就真敢出手傷人了。


    不過這樣也好,硬氣點兒,省得被人欺負。


    程天富帶著所有人都來了,鎮國王妃駕到,他們家有失遠迎,這不是存心要被人家治個怠慢之罪嗎?


    顧相思見他們這些人都來了,她也就扶桌起身,走出三步,望著最中間,最最前頭的中年男人,抬手撫掌勾唇笑說:「程家可真是個龍潭虎穴啊!本王妃不過是想來見識一下,沒想到啊!本王妃不過去為你們家姑奶奶畫了一張畫像的功夫,你們家這些個少爺,便敢如此欺辱本王妃金雁樓的人了?怎麽著,你們程家是不滿皇上委託金雁樓為鰥寡男女配對之事,因此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們金雁樓的人嗎?」


    「不不不,王妃您息怒,息怒啊!就算給小民一百個一千個膽子,小民也不敢對皇上的聖明之舉,有任何不滿之處啊!」程天富是真嚇壞了,這要是接了這頂帽子,他們全家可都要因欺君之罪,滿門被滅了啊。


    「本王妃覺得,你們全家膽子都不小,一個個的全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金雁樓派來的媒人,也敢一次又一次的怠慢,一次又一次的戲耍欺辱!」顧相思暴怒起來,也是很唬人的。


    畢竟,這幾年的鎮國王妃不是白當的,自然就養出了一身的王妃威勢。


    「王妃娘娘恕罪,恕罪啊!」程天富已經嚇得撲通跪地,連連磕頭,這位鎮國王妃本身是沒有多可怕,可她背後是鎮國王爺,鎮國王爺背後是皇上啊!


    金雁樓是皇上支持開的,為官媒之下,第一大私媒樓,誰要是敢無故欺辱金雁樓的人,那不就等於是打皇上的臉嗎?


    當然,之前也有不少人家怠慢金雁樓的人,可也是隻是淡冷了點兒,誰也沒像他家幾個混帳東西,敢這樣欺人太甚啊。


    顧相思今兒既然來了,就不可能白跑這一趟。她雙手背後,冷睨著跪地的程天富冷聲道:「這一次本王妃就輕饒了他們,手本王妃先不砍他們的了。可是這錯?他們卻必須得負荊請罪,在金雁樓門口向兆林磕頭斟茶,賠禮道歉。」


    「是是是,這都是應該的,小民明日就準備好一切,讓他們幾個負荊請罪,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去金雁樓向兆林公子斟茶賠罪。」程天富已經是嚇得一腦門子汗了,這些個混帳東西,真是要害死他們程家了啊。


    「爹!」程文章一聽他爹讓他明日負荊請罪,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去金雁樓,當眾向一個玩物道歉,他才不幹。


    程天富被他這混帳兒子起的猛然站起身來,抬手就甩了他一個耳光,怒指著他大罵道:「你個混帳東西,明日若是敢不去向兆林公子賠禮道歉,老子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逐出家門去!」


    「老爺不要啊!章兒可是您唯一的嫡子啊!」程夫人就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深閨婦人,她哪裏知道顧相思親自登門問罪,是件多麽嚴重的事啊?


    她隻知道兒子是她的命,她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她兒子,或者是將她兒子拉離她身邊的。


    「蠢婦!都是你慈母多敗兒,再敢多言,老子就把你給休了!」程天富怒紅了眼睛,看著可是真嚇人。


    程夫人這下是不敢再為兒子親情了,程天富隻要是紅了眼睛,誰再敢多言,他真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其他幾個混帳也就嚇慫了,一個個也不敢吭聲了。


    顧相思見程天富是真懂事,她也就真不為難他們程家了。臨走前,對程天富說了句:「這樣的事,下不為例。」


    「是是是,小民以後會管教好府內之人,再不會讓他們不懂規矩禮數了。」程天富暗鬆了口氣,點頭哈腰的送了顧相思離開,一直帶著一大家子,把人送到了大門口,還行了個大禮:「小民,恭送王妃!」


    程天富都行跪拜大禮了,他身後的這些個人,就更得跪了。


    程卉芳到現在都很難以置信,鎮國王妃居然為她畫了一幅畫像,還畫的那麽好。


    可她卻也是糊塗了,究竟那個才是真正的鎮國王妃啊?


    為她畫像時,是那樣隨和好說話。


    可剛才在花廳的時候,又是那樣的威嚴攝人。


    所以,哪一個,才是她真實的一麵呢?


    ……


    顧相思之所以今兒個以權壓人,就是為了敲山震虎,省得這些個自視過高的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她金雁樓的人難堪。


    兆林一路上都沒敢吭聲,因為,他也被王妃之前的威嚴攝人模樣嚇到了。


    顧相思帶著兆林迴到了金雁樓,讓花緣君今兒暫停業一日,她有些話要對他們訓教。


    花緣君沒有任何異議,立即吩咐人,向客人道歉,笑嗬嗬的給了一點小禮物,把人一個個的都送走了。


    金雁樓關上了八扇槅門,他們一群人去了後院。


    後院裏有條長廊,顧相思讓他們一個個的兩邊美人靠上坐好。一手拿劫持,在長廊裏來迴踱著步,嚴肅開講道:「以後,無論去誰家,你們都給本王妃把腰杆子挺直了。記住,你們是金雁樓的媒人,咱不缺錢,背靠的是官媒,官媒上頭的老大是皇上!咱們是為皇上辦事的,怎麽能奴顏婢膝的丟了皇上的臉麵?都給我記住了,以後誰要是再被人欺負不敢還擊,迴來我就餓他(她)一天,把他(她)關小黑屋裏去,都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一眾小夥子大姑娘的,異口同聲一聲吼,還真是蠻聲勢浩大的。


    顧相思他們孺子可教也!滿意的點點,繼續講道:「以後,向女家跑,就女的去。向男方跑,就男的去。這也是為了你們好,也是為了男女雙方方便。比如今日,程小姐向我提了些羞恥的要求,要是換做男子,她就沒法兒開口說了。同樣的,男方要是對你們這些姑娘問些羞恥的話,不是這人腦子有毛病,就是存心耍流氓,這就於你們不好了。」


    花緣君之前就不太明白,為何顧相思找來許多繡工極好的繡娘,這時候,他總算明白了。


    繡娘繡花會畫圖樣,她們點畫功不會差,反而是一筆一劃都很精謹細膩。


    因此,由她們來當女畫師,訓練兩三個月,也就沒搭問題了。


    顧相思仔細想了想,還有一件事要說:「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們以後都給我辰時起床,然後練功一炷香時間,不準缺席一天,不把人你們一個個都練結實了,打架都沒人家有力氣。」


    一群小夥子大姑娘,都嚴重懷疑是他們耳朵有毛病了,居然聽到王妃說什麽,給人家做媒的他們,還需要和人打架啊?


    「這事就交給滄海你了,你要是給我教不好人,迴頭我也把你關小黑屋裏去。」顧相思手裏的戒尺指向一臉陰雲密布的水滄海,這姿勢是真霸氣。


    水滄海覺得他很倒黴,花緣君有事找他幫忙,王妃有事……還是得他能者多勞。


    「行了,今兒這訓教就到此結束,明個兒也不用急著太早開門,等有人負荊請罪上門,你們再給我搬把太師椅出去。兆林,你給我坐好了,擺出架子來,好好喝了那杯……啊!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用咱們自己的茶吧。」顧相思吩咐完這件事,她便把將戒尺隨手丟給了花緣君,然後,她人就瀟灑的揮手離開了。


    花緣君一手接住戒尺,目送這位有點喜怒無常的王妃離開後,他便起身對大家溫和笑說:「都迴去好好休息,記住王妃今日的訓言,就行了。」


    他們這些人都挺喜歡溫和愛笑的花緣君的,禮貌行了拱手一禮,他們也就一個個的都離開了。


    金雁樓後院很大,住個幾十口子也寬敞,他們這些人,幾乎都是一人一間房,比以往在家裏舒服多了。


    「你說這樣的生活,真是我們想要的嗎?」水滄海已經嚴重懷疑,這真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我很喜歡,希望一輩子都能是這樣,平淡喜樂。」花緣君如今真挺喜歡當媒人的,促成一段美滿姻緣,這是多大的功德啊?


    水滄海仔細想想,以前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的確是挺讓人噁心的。


    可如今這種枯燥的日子,也是讓他覺得有點無趣了。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花緣君一手拍下水滄海的肩,勾唇一笑,拿著戒尺瀟灑的走了。


    水滄海也覺得,他真是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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