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嶺


    西陵灩帶著顧相思冒雨跑了這麽久,身上濕掉的鬥篷早被丟掉了。


    可他們故布的迷陣,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信了。


    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西陵灩把鬥篷丟在了分叉路口他們走的這條路上了。


    一般人,都會反其道而行,認為這就是故布疑陣。


    可有些人也會就這樣簡單的想,他們走的就是這條路。


    天太黑了,他們一路上走的很艱難,伸手不見五指,要不是西陵灩帶著她,幾次三番,她都要失足滾下山,摔得個粉身碎骨了。


    一路上,她耳邊都能聽到兵器相擊的聲音,以及一條生命消失的慘叫聲,簡直是能把人逼瘋了。


    西陵灩帶她入了這片據說晚上人不過,隻能鬼過的斷魂嶺,這裏的風雨中好似夾雜著非常瘮人的鬼哭狼嚎聲,以及……


    西陵灩帶著她一路疾馳,好不容易才躲進一邊藤蔓遮擋的山洞裏,這洞裏有風,應該是有什麽縫隙的,或者是有另一個出口,也說不定的。


    「到底是什麽人,連墨雲和烈風也攔不住他們?暗衛和死士……還剩多少人?」顧相思此時已是凍得瑟瑟發抖,這可是十月中旬的天氣了,他們沒被凍死,真的已是不錯了。


    西陵灩抱著她,用內力烘幹了他們彼此的衣裳,否則,不等別人來殺他們,他們就要被活活凍死了。


    「阿灩,對方是不是很可怕?」顧相思依偎在西陵灩懷裏,似乎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帶著她跑,根本就沒想過與對方交手。


    「他們是紅羅教的人,最善暗器與用毒,若我不帶著你一路逃跑,一旦被他們圍困住,我一個人好脫身,護著你……唉!說不定,我們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西陵灩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也是真心大了。


    顧相思緊緊的抱著他,在他耳邊說:「阿灩,我愛你!」


    「嗯?我也愛你,相思!」西陵灩在這時候聽到她說愛他的話,他自然是心裏非常高興的,他們在一起這麽久了,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三個字,那怕知道她心裏深愛著他,他也還是渴望聽到這一句「我愛你」的。


    顧相思仰頭吻上他的唇瓣,是那樣的熱情熱火,點燃人心底最深的欲望。


    西陵灩也是忘情的擁抱親吻著她,直到她的手摸到他頭部耳孔凹骨縫處,他才意識到不妙,可卻已是為時已晚了。


    「阿灩,人動情的時候,便是他失去警惕心的時候,你曾經那樣克製自己的情緒與情慾,不就是要完全的清醒理智,不讓任何人有機可乘嗎?」顧相思是學醫之人,分寸她可以把握的很好,耳門穴點下去的力度,剛好是讓西陵灩逐漸失去意識的。


    西陵灩緊緊的摟住她的腰肢,可是力度卻是越來越輕了。


    「傻子,你這一輩子,也就被我這個弱女子攻擊過,對吧?」顧相思落淚在他耳邊輕笑,似是很得意,可她接下來抱著他,卻哭的很悲傷。


    那些人的目標是她,他這樣一路帶著她跑,她最終一定會拖累死他的。


    如果隻有他們夫妻二人,她真的會致死都不與他分離。


    可如今他們有四個孩子,必須要有一個人活下去,撫養他們長大,保護他們安好無事啊!


    阿灩,我還希望能有第三次攻擊你的機會的,你可一定不要放棄,我一定會活到你來救我的。


    顧相思將西陵灩放在了地上,她把她身上帶著的斜挎包,倒出了很多藥瓶,其中一個瓶子裏放著香料,她把其中一塊香料放在西陵灩衣領中,這種遇熱而散發濃香的香料,在她去引開這些人後,會讓西陵灩很快就醒過來的。


    其它的藥瓶,她收進了包裏,挎上古風刺繡斜挎包,她便小心翼翼撥開藤蔓走出去,沖入大雨中,她一路漫無目的奔跑。


    摔倒了很多次,也滾了很多次,可說是真遍體鱗傷了。


    「呦!怎麽就一個人了啊?你的夫君呢?他一路不是很拚命保護你嗎?」前方出現一個人,聽聲音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我說姥姥,你有這個時間……咳咳!對我冷嘲熱諷,不如盡快帶我走。畢竟,他此時此刻……可能就快醒來了。等他追上來……咳咳!少不得,你要與他一場惡戰,盛怒之下的人如瘋子,你到時候……咳咳!說不定,多少也會付出點……血的代價呢!」顧相思無比狼狽的坐在泥濘的枯草腐葉地上,背後靠著一棵樹,雨還是那麽大,她真的快冷死了。


    「你這女人,雖然是有點奇怪,可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對方如鬼魅般飄過去,一件披風還在顧相思身上。


    顧相思在被人頭朝下扛走時,她就想罵娘了。這都什麽人?還懂不懂點憐香惜玉了?


    對方顯然是不懂得何為憐香惜玉的,他一路扛著人,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在雨幕中飛掠而過,真像一隻春天活潑的雨燕。


    西陵灩也是真醒來後,就跑出來找顧相思了。


    一路上他殺了很多人,盛怒之下的他,就像顧相思說的,真的很可怕。


    ……


    翌日,天氣放晴,墨雲和烈風一路尋找,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王爺和王妃。


    可他們因為以為顧相思還和西陵灩在一起,因此便沒有太過於擔憂。


    隻要王妃在王爺身邊,他們在度過危險後,應該很快就能迴來了。


    可此時此刻,西陵灩卻還在追紅羅教是人。


    而顧相思也被人裝車帶走了,一路兜兜轉轉,折騰來,折騰去,都不知過了多少天,她才算是有清醒的時候了。


    丫的,居然餵她藥,害她差點睡成個傻子。


    「你醒了啊?」那個不男不女的傢夥又來了,還是一襲廣袖寬鬆袍子,衣擺曳地,一條金玉腰帶鬆鬆垮垮扣在纖細的腰肢上,如果不是胯寬攔住,估計,他丫的早就春光乍泄了。


    顧相思此時此刻被人用黑鐵大粗鏈鐐銬束縛在一個水上大圓盤上,手腳都被鎖著,她雙手撐地做起來,打量一下四周,挺寬敞的,就是這水怎麽是紅色的?聞著也不是血啊?


    「你醒來就好了。」那個紫衣男子有點變態,居然當眾寬衣解帶,脫的光溜溜的下了水。


    顧相思可是怕長針眼,在對方開始脫衣服的時候,她就把眼睛給閉上了。


    「你不用害怕,那怕我如今有點老了,可卻也是三十歲的身子,不醜的。」男子遊到了水中央的石盤前,望著她妖媚一笑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它要是會哭,就更好了。」


    顧相思望著這個水中的妖孽,問出心中的疑惑:「你抓我來,隻是為了讓我哭的嗎?」


    「嗯,就是為了讓你哭。」男子迴答的很爽快,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目的。


    丫的!顧相思覺得她就是倒黴遇上個神經病了,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害死了那麽多人,就隻是為了抓她來……來哭給他看?他是腦子有毛病吧!


    「你見識淺薄,可能沒有聽說過相思淚吧?」男子在水中仰泳,圍繞著石盤遊水,倒是真像一條美人魚。


    「我見識淺薄?」顧相思一手指著自己,自從來到這裏,還是頭迴有人如此不長眼的說她見識淺薄呢!


    「不止你,世上很多人,都不知道何為真正的相思淚。」男子已經停下來了,他大半個身子沉溺在水中,隻露出肩膀與手臂,趴在石盤邊沿,望著她憂傷的說:「世間有一個傳言,隻要完成四件事,你就可以找到一個人,他可以讓你青春不老,百年之後,入土為安時,也是二十歲的模樣。」


    顧相思想起一件事,騰蛟說,天山童姥已是古稀之年的老太婆了,可她的容貌看起來隻有二十歲,因此被稱為天山童姥。


    而她麵前這個男人,他又有多大歲數了啊?


    「我今年六十有三了,可我還不想老去,我想繼續年輕下去。所以,我很幸運的在天山童姥之前找到了你,因為……你們這四個人,是二十年才一出現的,錯過了,便要再等二十年了。而我,不一定能等到下一個二十年了。」男子有些悲涼的一嘆,望著她,忽而一笑唱道:「世上有一種花,叫彼岸花。世上有一種淚,叫相思淚。世上有一種湯,叫孟婆湯。世上有一種橋,叫奈何橋。你的公子呀!他撐著紅色彼岸花的墨傘,一襲紅衣似火的呀!就站在奈何橋上等你呀!」


    顧相思聽明白了,想要找到那個能讓人青春不老的人,就必須達到對方的四個要求。


    可是,這四個要求,到底都是什麽啊?


    「你隻要給我哭足一杯眼淚,我便告訴你,這四件事要如何完成。」男子指著石盤上的一個竹筒,笑容柔媚對她說:「因為,我不可能再等一個二十年了,所以,告訴你也無法。女子,可是比男子更想長生不老的,不是嗎?」


    顧相思望著那個琉璃杯,噗!這至少得能盛二百克吧?她哭這麽多眼淚,眼睛還要不要了啊?


    男子也不著急,就這麽耐心的盯著她笑,他相信如她這樣貌美的女子,一定不會想看到自己臉上多出一條皺紋的。


    顧相思的確是在沉思,她想的是怎麽拖延時間,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可那夜雨下的太大,西陵灩不可能放棄追蹤他們,所以……她們如今的距離,應該離斷魂嶺不遠才是。


    「這事還用得著考慮這麽久嗎?」男子有些不懂這個奇怪的女人了,他身子向水麵上探出不少,傾身望著她笑說:「你這般貌美如花,當真願意看到,皺紋從你的眼角開始,一點點的布滿你整張臉,甚至是整個軀體嗎?」


    「不願意看到,這也太恐怖了。」顧相思蹙眉一副很痛苦的樣子,抬手撫摸著她的眼角哀嘆道:「我的眼角已經有點魚尾紋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真的好怕阿灩會因為我的色衰……而愛馳啊!你知道嗎?他是王爺啊!身份多麽的尊貴,就算他不招惹桃花,桃花也會圍著他這座高山……開滿的啊!到那時候,他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和我的孩子又該怎麽辦?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看我那個死鬼爹不就知道了,對不對?」


    「呃?也不能這麽說吧?我……不對!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男子本來下意識想為身為男人的自己辯解下的,可一想到,他是需要她難過落淚給他相思淚的,做什麽要去幫她男人說好話啊?


    「所以,我還是先保住自己的青春美貌吧!」顧相思傷感的托腮皺眉哀嘆道:「人生啊!總是這麽的……啊!算了,天大地大,吃飽最大。大哥,能給點吃的,安排個房間,讓我好好休息下,迴頭再給你哭嗎?」


    男子雙手捧著水晶杯準備接她的眼淚,可她怎麽能這樣?忒是沒心沒肺了。


    「哎,哎,你別走啊!我告訴你,你就算外貌看著很年輕,體內器官也老化了,我可是夜神醫的師父,家師玄天子出自道家,對於枯木逢春之法,我可是深受家師真傳的啊!」顧相思見這傢夥居然就這樣走了,那怎麽可以,她才不想待在這個石盤上呢!一點沒自由,吃喝拉撒都不方便。


    「玄天子?他不是該早死了嗎?」男子迴頭了,迴過身打量著她,良久後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難怪你們師徒醫術如此奇怪,你這小丫頭又極善藥膳,原來是玄天子那個老不死的弟子啊?」


    呃?顧相思心裏是嗶了狗了,可她麵上卻是十分不悅生氣道:「你這人怎地如此不知禮數?家師好歹是前輩,你不敬重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如此口出不遜之言,你……」


    男子被她義正言辭訓斥一頓,也沒有生氣,反而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一個活了兩百多年還不死的老前輩,的確是值得我們尊敬的。」


    啥?兩百年?玄天子如今已經有兩百多少歲了嗎?顧相思整個人心裏都是吐槽之言,她居然說玄天子還活著?居然還有個傻子信了?


    不是!是全天下有太多傻子了。


    全天下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懷疑她說的這個彌天大謊。


    玄天子前輩,晚輩不是有意冒犯您的亡靈的,晚輩也不容易,你就老實待在地下,千萬別出來了吧!


    男子離開後,又進來兩名婢女,她們翩然飛到石盤上,為顧相思打開了手銬腳鐐。


    然後,顧相思就被架著飛了上岸,被她們客氣的請出了這裏,可是……這裏似乎是個山洞吧?


    有人在山洞裏修地宮,厲害了啊!


    完了,這下可不好出去了,他想傳個信兒出去都難了。


    不過,隻要這個男子信她的醫術,肯讓她幫他重振雄風,她就有得是辦法傳信出去。


    希望西陵灩已經和墨雲他們聚頭了,也沒有離開這方圓百裏,如此一來,他們才不會遺漏她送出的一些信號啊!


    ……


    墨雲的確找到西陵灩了,西陵灩的情緒有點不對勁兒,滿身的殺氣,暴戾的像一頭隨時會吃人的野獸。


    「王爺,王妃呢?」烈風這個直腸子,也不看看此時此刻是什麽情況,這樣的話也敢直愣愣的問出來。


    墨雲狠瞪烈風一眼,又是很擔憂的看著他們家王爺。王爺這個樣子,王妃她……她一定是被人抓走了吧?


    西陵灩在雨中追人一夜,再是習武之人,也抵不過病痛來襲。


    「王爺!」墨雲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了渾身滾燙的王爺,他心驚的迴頭喊烈風,讓他趕緊過來,王爺這燒的太厲害,必須馬上找大夫。


    「封鎖這方圓百裏,一寸,一寸給本王翻找,掘地三尺,平了這些山,也要……要……」西陵灩話沒說完,便倒頭昏過去了。


    「王爺!」墨雲驚叫一聲,在烈風過來後,二人便把他們家王爺抬上了車。


    馬車向著鎮子上行駛去,一路泥濘,十分難行。


    烈風留下來,帶人順著這條路來迴尋找,王爺追了一路,既然沒有追上,那這些人,便可能真藏到地下,亦或是山裏去了。


    墨雲帶著他們王爺抵達了鎮子上的客棧,讓人去找了大夫來。


    大夫為西陵灩看完病後,便是直搖頭道:「這人都燒成這樣了,昏昏沉沉的,藥都不一定吃的下去了。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懂得愛惜身體,老夫先給他紮兩針看看吧!」


    墨雲記得他們帶了一個藥箱,裏麵有退熱貼,是王妃做的,退熱應該挺管用的。


    「哎,你這年輕人在做什麽?」老頭兒沒見過這種東西,見這年輕人拿了就往病人額頭上貼,他當大夫的,自然不能看著不管了。


    「這是我家夫人做的退熱貼,應該是挺管用的。」墨雲阻止了老大夫去撕他們王爺額頭上的退熱貼,能不能管用,隻能看天意了。


    「退熱貼?」老頭兒皺眉看這病人額頭上的退熱貼一會兒,聞著是真有不少藥草氣味,薄荷與桉樹腦,其它的……


    墨雲下樓吩咐人快點準備好熱水,必須要用夫人留下的蒸餾白酒,為王爺沐浴擦身,熱不快點退下來,王爺非被燒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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