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繼君不動,魚無服同樣不動,兩人就靜靜的站著,像是畫裏的風景一樣。


    古繼君心裏想,究竟該怎樣才能打消魚無服的敵意,要是現在拚起來,自己還真是幹不過他。


    魚無服則是苦思,突然冒出來這家夥究竟是誰,身份神秘不說,就連武功路數他也從未見過,難道他出生就一直被家裏藏起來。


    心裏暗自思揣,若非是修行一門特殊武功不敢動用全力,哪怕是加上瞎算子與苗山少女他也絲毫不懼,還是有些著急了。


    兩人靜靜對著,各自猜測對方的心思,隻是無論古繼君肋下的黃油布傘,還有魚無服腰間的繡春刀,都距離他們手掌極近,隨時防備著對方可能出手偷襲。


    突然,不遠處食為天悶哼一聲,這一點響動同時引起兩人的目光。


    古繼君一驚,魚無服一悚,不知道什麽時候,食為天身邊已經蹲了一個人,竹杖,芒鞋,一身僧衣已經洗的有些漿白,正是那日古繼君見過的神秘僧人。


    僧人現在沒有帶著鬥笠,臉上滿是褶皺,就像是幹枯的樹皮一樣,眼睛卻是熠熠有神,像是充斥著混沌光圈。


    他的眉毛是白的,足有兩指寬,而且他的天靈頂異於常人,深深的陷了下去,上麵還有淡淡的指印,像是被人生生拍下去的。


    看著失去一臂的食為天,僧人眉心有愁苦之意,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如此,還是因為食為天的原因。


    食為天斷臂處已經不再流血了,那裏的穴道已經全部被封死,減去了錐心的痛苦,他也慢慢的清醒過來。


    看著白衣老僧,食為天臉色通紅,道:“師叔祖,我丟臉了!”


    “不丟臉,不丟臉!”


    白衣老僧轉身看了眼魚無服,緩緩問道:“你可還想殺人?”


    魚無服沒有說話,手指搭在繡春刀柄,他不是要拔刀,他也知道在白衣老僧手下,他根本就拔不出刀來。


    隻是,每當遇到危險時,他總會下意識的將手掌放在繡春刀柄,像是這樣,能給他帶來幾分安全。


    他的手放在刀柄上,心是平靜的,握著刀,就等於是握著命!


    “冥王大人,不要嚇壞了後輩!”


    突然,一道渾厚的聲音傳來,古繼君看去,院子裏又多了一個中年男子,他身材極其魁梧,就像是鐵塔一樣。


    那人走來,氣勢如虎,看到他的瞬間,魚無服也是臉色一喜,趕忙道:“卑職見過指揮使大人!”


    黑魚衛的指揮使!


    看著鐵塔一樣的漢子,古繼君眼神不停的轉動,黑魚衛指揮使,正三品,而且因為職務特殊,他在朝堂的地位,不弱於一些二品重臣。


    他沒有穿象征黑魚衛指揮使的飛魚服,腰間也沒有繡春刀,如果不是魚無服喊出來,古繼君怎麽也想不到,眼前的漢子居然就是黑魚衛三大指揮使之一。


    白衣老僧起身,看向那位指揮使微微皺眉,想了一陣,緩緩道:“鐵狂屠?”


    點了點頭,鐵狂屠凝重道:“普度冥王“僧那羅”,今日能到前輩,真是三生有幸!”


    佛心行魔事,冥王僧那羅!


    現在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已經不多了,要是放在三十年前,大蟬寺達摩院首座的名聲,足以讓江湖上最兇惡的惡人膽顫心裂,隻要是他出現的地方,惡人就像是陽光下的積雪一樣,徹底消失幹淨。


    佛門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他卻認為要是惡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那豈不是說他苦修佛心,卻還不及惡人一朝頓悟!


    所以,僧那羅不以佛法感悟世人,而是施展明王之怒超度眾生,所以江湖上又叫他“普度明王”!


    隻是叫的久了,“明王”也就被叫成了“冥王”,又因為他的最強武功正是不動冥王身,所以“不動明王”也就成了“不動冥王”!


    冷哼一聲,僧那羅道:“燕無羈當年滅我大蟬寺,破我冥王身,老僧與你們燕廷可是不共戴天,你不必如此恭維,老僧也受不起!”


    燕無羈,上代燕王,他在位其間也是燕國最強盛的時代,鎮壓江湖武林,大軍北侵幽地,甚至有了平定山河的大勢。


    隻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隻怪他誌比天高,要效仿當年燕項王,最終功破身敗,無疾而終!


    僧那羅直唿燕無羈姓名,鐵狂屠雖然不喜,卻也沒有立即發作,隻是聲音變的冷了一些。


    “冥王大人,大蟬寺被先王剿滅過去二十幾年,早已成為過去,難道前輩還不明白大勢所在,就不怕自此香火斷絕!”


    僧那羅麵露譏笑,道:“要是當年燕無羈說這話,也還有幾分分量,至於你……”


    搖了搖頭,僧那羅道:“就是魚化龍親自來了,老僧也未必肯給他幾分麵子!”


    魚化龍,龍魚府的府主,黑魚衛的最高掌權者,同時,也是燕國明麵已知的武道宗師。


    僧那羅如此說,鐵狂屠並未反駁,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經是混元境的宗師強者,雖然當年大蟬寺遭劫,他被燕王震碎冥王真身,卻並沒有死。


    如今他重新出世,誰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實力有多強,或許早已窺破金丹大道,也有可能重傷之下,實力不進反退。


    當年剿滅大蟬寺時,鐵狂屠也不過是黑魚衛一小小百戶,根本就接觸不到那個層次,隻是後來聽說,當年黑魚衛七大指揮使,三人就是在大蟬寺一役被僧那羅親手擊斃,如此兇威簡直駭人!


    鐵狂屠沉默,僧那羅卻是搖頭說道:“燕無羈一代梟雄,死後居然連承繼霸業的後人都沒有,以至於讓一個女人騎到萬千男人頭上,真是可悲可歎!”


    鐵狂屠眼皮微跳,但還是忍了下來,道:“冥王大人不在鬼城享福,來到這偏遠之地,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吸引前輩的?”


    說話間,鐵狂屠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周圍,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東西,亦或是……什麽人!


    僧那羅搖了搖頭,看著鐵狂屠慢慢說道:“你也不必猜了,我來的目的與你一樣,那件事你們是辦不成的,看在魚化龍的麵子上,我不殺你,帶著你的人迴去吧。”


    鐵狂屠眼神微暗,同樣搖頭,道:“府主的命令,要是就這樣迴去,怕是難以交差!”


    微微思索,僧那羅道:“也好,你想要交代,我就給你個交代!”


    “看你也是修行我大蟬寺不動冥王身,隻是你雖有秘籍,卻不得真意,老僧看你也有幾分佛緣,就破例為你指點一二!”


    僧那羅說畢,手中竹杖突然抬起,夜色下,屋子的燭火還有外麵的風聲,全部詭異的靜止了下來。


    看著迎麵而來的竹杖,鐵狂屠臉色猛地一變,他深吸了一口氣,雙腿猛地朝地麵踩去,一層渾厚的黑色氣流在他身外流淌,就像是一條粗大的黑龍。


    不同於先天真氣的輕靈,這股氣流散發出渾厚的沉重,還有強烈的衝擊壓迫,感覺就算是大山在這股力量麵前,也要被轟擊成粉碎。


    先天真氣之上,就是天罡真氣!


    看著鐵狂屠施展不動冥王身,僧那羅臉色依然平靜,手裏的竹杖繼續朝前刺去,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咚咚咚……


    連續十六聲重擊聲,鐵狂屠身子猛地一頓,他身外的天罡真氣像是被斬了頭的黑蛇一樣,開始肆意混亂流竄,瞬間就將上身衣物撕裂粉碎。


    清晰可見的,鐵狂屠皮膚上出現了十六個紅點,那正是剛才被僧那羅點到的地方,每一個紅點都是一處穴竅,每一處穴竅都代表著不動冥王身的行功線路。


    噗!


    毫無征兆的,鐵狂屠猛地吐出大口血霧,在半空中就已經蒸發幹淨,像是血霧本身就蘊含著熾烈的高溫。


    血霧噴出,鐵狂屠身子朝下倒去,以他脫胎境的武道修為,在僧那羅手下竟然有如孩童孱弱,不堪一擊!


    魚無服麵色慘白,鐵狂屠的不動冥王身,居然如此簡單的就被破了,甚至連反擊的動作都沒有,他就敗了,怎麽可能!


    那可是黑魚衛三大指揮使之一!


    燕國有數的脫胎境強者!


    突然,他平靜下來,想起僧那羅的身份,區區一個黑魚衛指揮使有算得了什麽,哪怕三大指揮使全部站在這裏,對於眼前的老僧來說,怕是也算不得什麽。


    鐵狂屠生死未知,如此強者要是對他出手,又該如何自處?


    突然,僧那羅走到魚無服麵前,就像是最尋常的老人一樣,魚無服拔刀,卻紋絲微動,他心底怒吼,眼神裏卻隻有恐懼。


    “你斬了我徒孫一條手臂,原本應當去你一條右臂,不過以我身份對你出手,難免為江湖人恥笑。”


    微微沉吟,僧那羅手指在魚無服胸前一點,慢慢畫了個圈,道:“大誡不可,小懲卻不能沒有,你帶著他迴燕京吧,魚化龍會救治他的。”


    僧那羅說完,帶著食為天快速離開,幾步就已經消失了蹤影。


    魚無服身體一頓,臉色變的無比煞白,看著僧那羅離去的背影,不敢有絲毫不敬。


    看向古繼君眾人,魚無服眼神裏滿是戒備,朝著幾名魚衛低聲幾句,抬起鐵狂屠趕緊離開。


    “真乃神仙中人!”


    古繼君感慨一聲,夾著黃油布傘也走了出去,這場夜宴就這樣結束了,也不能說是虎頭蛇尾,畢竟後麵無論鐵狂屠,還是僧那羅都稱得上過江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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