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頭一天跑出去做事了,餘下的兩天裏,夏星湖都舒舒服服待在別墅裏養氣血,好容易等到身上爽利了,周末悄悄來臨。

    在周四前,他們這一圈一起長大的世交子女們都接到了趙容成的信兒:這周六給我家小魚兒接風,大夥兒都把晚上空出來。

    小魚兒就是駱冰妤,趙容成是她繼兄。要說這幾年駱冰妤的事,家裏雖然行動上支持,但多是對她堅持己見的無奈之舉——不支持難不成真讓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靠自己艱難打拚嗎?真正從事實上認同她的觀點的,卻是這個繼兄。

    駱冰妤的母親因意外沒的時候,她已經七、八歲大,很懂事了,父親駱英傑念著亡妻,很多年一直獨身。球直到駱冰妤要上大學,臨走前一夜,她與父親對坐,跟他說:“爸,我長大了,你也守得夠久了。”

    妻子亡故十年多,駱英傑怎麽會沒再遇到心動的人,不過是一覺得對不住亡妻,想守一守,二是怕孩子還未長成,怕她本該用心學習的精力消磨在與陌生人的相疑相猜中。

    他拍拍女兒的肩:“爸爸會照顧好自己,你也一樣。”

    終於在兩年後又再婚。

    駱冰妤從學校趕迴來參加婚禮,見到人倒有幾分意外。

    原本她覺得會是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的小嬌妻,誰曾想是個比父親還長兩歲的阿姨。

    樓心月出身普通人家,喪偶還帶著個比她還大一歲的兒子趙容成。

    繼母樓心月性格溫柔和順,繼兄趙容成性格舒展跳脫,跟氣場強大的駱冰妤一比,不像兄妹,倒似姐弟。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做那些無謂的事,又有心與對方交好,互相都讓著,幾年相處下來,倒也融洽。

    趙容成原本就在駱英傑的公司裏上班,因著工作努力,時常加班,寡母多次往來公司送餐點送衣裳,一來二去的就跟駱英傑看對了眼。

    婚後,趙容成平白無故空降個老總爹,工作更努力了,讓駱英傑老懷大慰:從教子看人品,這個後妻找得不錯。

    他有意提攜,趙容成也是個肚子裏有貨的,短短五年就拿到高位,在母親大壽上酒後吐真言,說沒給她丟人,終是用實力過了後爹這一關。

    要知道,駱英傑和樓心月結婚時,子女皆已成年,趙容成若是個扶不起的阿鬥,駱英傑有的是辦法讓他遠離駱家企業權力中心。

    他們一圈人裏,趙容

    成雖然是後來的,但他對駱冰妤真的關心,又肯下工夫和大家打成一片,倒成了常常起頭的。

    陸泊言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周五晚上,他應酬完迴來時間還早,才十點來鍾。他走到主臥,見夏星湖難得的沒早睡,腳步一頓:“在做什麽?”

    夏星湖剛放下電話,腦子裏正亂,聞言淡淡看他一眼:“哦,沒什麽,剛跟朋友講完電話。”

    她有心事,還挺重的。

    陸泊言匆匆洗了手臉,換掉沾染了煙酒味道的襯衫,坐到妻子身邊:“有什麽難辦的事?”

    眼睛會透露太多心事,夏星湖抬頭,卻隻看他一眼就別開目光,垂了眼皮:“還好,能解決。”

    陸泊言見她不欲說,也沒再追問,隻溫聲說:“有事叫我。”一步三迴頭地去洗漱。

    夏星湖在聽到浴室裏傳來水聲後,終於嚶嚀一聲雙手捧住臉,俯在曲起的雙膝上。

    黎影傳來的消息是,孩子確實是陸泊言的。

    “從結果上來看,陸仲天應該是孩子的親叔叔。如果陸仲天、陸泊言沒有別的兄弟的話,他們就是陸泊言的。”

    黎影說這話的時候特別嚴肅,一改之前吊兒郎當的調調。

    “星湖,你早做決斷。”

    從防疫衛生中心取得兩個孩子的樣本,混入夏星湖的畫廊裏,經由送貨過程取得陸仲天的樣本,親子鑒定一做完,黎影就覺得密友這趟怕是不好。

    但婚姻是夏星湖的,她隻能提供其他幫助。

    那邊沒聲兒了,黎影咂摸著,夏星湖也被這石錘給砸得懵了,徑自掛掉電話,開始尋思怎麽能在現有情況下,幫著好友再多掏點利益。

    至於夏星湖會怎麽選,她不用問就知道。

    蘭琳,夏星湖,她,她們三個高中在同一個寢室,玩得最好,便是其他人,甭管先來的還是後來的,都加不進來。

    蘭琳看著強勢,其實外剛內柔,最容易心軟;她自己則是一塊鉛,又沉又黑;而夏星湖,生得最嬌軟甜嫩,卻是三人裏最難說服的。

    她若是打定了主意,十頭牛都拉不迴來。

    又有心理潔癖,陸泊言出軌鐵證在眼前,她肯定要離婚。

    黎影想著,光是能證明孩子是陸泊言的鑒定報告怎麽夠,有錢人的花樣太多了,代孕可不算出軌,還能博得個“不讓妻子受苦”的好名聲,她得拿到

    孩子生母的實質證明才行。

    夏星湖捏著手機,聽到那邊掛了電話的嘟嘟聲沒了,屏幕迴到桌麵頁,又黑了,才慢慢把手機放下。

    黎影幫她偷偷做那件事,她也存著點僥幸心理,想著陸泊言若是真要在外頭找人給他生孩子,一定會光明正大的跟她說了,大家這麽多年情誼,好聚好散,這麽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因為孩子的來路有問題。

    比如是幫兄長,甚至父親遮掩。

    腦洞開得太大,忽然收迴來,告訴她沒有陰謀,沒有遮掩,就是赤/裸/裸的是他的親生孩子,夏星湖一時間無法接受。

    她一忽而想到陸泊言為什麽出軌,因為自己沒能給他生下孩子?一忽而又想到既然如此,趁著她喪子,直接把孩子帶迴來慌稱是她生的,不也是條路子,又為什麽硬是瞞著不告訴她。

    想法有千百種,卻又自己條條否決了。

    直到陸泊言迴來,她眼中情緒複雜,連對視都不敢。

    陸泊言洗得很快,水聲沒多久就停了。

    夏星湖也平了些情緒,卻也不想在情緒還很激蕩的此時麵對丈夫,趁著浴室門未開,滑進被窩裏,閉上眼睛裝睡。

    陸泊言從浴室出來,見燈關得隻剩一盞睡眠燈,在黑暗中頓了頓,想著她心情不好時是該一個人靜靜,轉身走進小套間裏。

    他那邊才輕輕關上門,夏星湖就蹭地坐起身來,開始操作財產轉移。

    雖然兩個人結婚沒多久,婚內共同財產並不多,但真要分割得清楚明白,還是挺麻煩的事。

    夏星湖十六歲就跟陸泊言確定了戀愛關係,至今的幾年裏基本就和他綁在了一起,連律師都是共用的。她單方麵想提起離婚,又要在財產分割上掌握主動權,就必需繞開他。

    本來娘家是一個很好的戰友,能給她提供幫助,但上迴文夢雲提起兩個孩子的態度,明顯是站在陸家那邊,至於父親夏秋冬,就更別指望了。

    幾乎不用去問,夏星湖都知道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平心而論,夏秋冬對她並不是不好,隻是他對她的好,隻有自上而下的寵勁兒。寵這個字,一個寶蓋頭下麵放條龍,本意是指屋宇下的動物。人和人之間人格平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寵”,多半是沒把對方當人看。

    小時候她不懂,隻覺得爸爸好,要什麽,給什麽,也從來不約束她的交友和愛好,她想學藝術,文夢雲眉頭還沒皺

    起來,夏秋冬就出言支持她,說她想學什麽都可以,隻要好好學,不三心二意,學出個樣兒來就行。

    她也爭氣,才剛會拿筆就每天練畫兩小時,日日不輟,五歲上頭就開始拿獎,一路長大,國內外大小獎項拿到手軟。

    直到小四歲的弟弟也長大,她才漸漸琢磨出區別來。

    夏秋冬對夏星宇可不像對她這麽鬆泛,他學什麽,做什麽,跟誰玩,不管多忙,他都要親自過問。夏星宇出生時不足月,小貓兒一樣,不貼著人便睡不著,隻要夏秋冬在家,就抱著他,真的是含在嘴裏,揣在兜裏,捧在心尖尖上。

    這時夏星湖才反應過來,原來“寵”和“愛”是不一樣的。

    當然,無條件的寵溺是不存在的,她若是真有什麽太出格的,夏秋冬肯定就管得嚴了。隻是直到現在,她都沒做出在他範圍之外的事情。她若是沒跟陸泊言在一起,而是找了個出身平平的小子,恐怕夏秋冬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眼下,她就要做一件明顯會超過夏秋冬允許範圍內的事,肯定不能找他。

    父母皆不可靠,弟弟還小,能靠的,唯有自己。

    夏星湖前段時間就查過,挑了間由海歸迴來的賀律師開的,名叫鼎通律師事務所的來辦。

    鼎通給她推薦了一名很有經驗的葉律師,比她年長十來歲,精明幹練。特別好的一點是,葉律師是個女人,這將為她接下來可能有的接觸帶來許多方便。

    葉律師問她,想要速辦,還是細辦。

    作者有話要說:葉律師一角出自我的舊短篇《許你一世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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