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影從沈惠鵑那裏迴來,我們沒有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倒是跟他朝夕相處的小李師傅最先感到他的反常。就跟老周說,小石頭這幾天怎麽了,老是魂不守舍?老周說我沒覺得呀!小李師傅說,您還沒覺得呢,早晨的菜那麽鹹,鹹鹽可是他放的。老周說不是你放的嗎?小李師傅“嘁”了一聲,說,我怕您批評他才說是我放的。

    沒過半個月,我們就吃到一次從未吃過的雞屎饅頭。五籠屜饅頭因為堿麵多全部成了黑黃色的死麵球子,並且散發著熏頭的雞屎味。我們敲著飯碗罵罵咧咧,還說這飯沒法吃今天全體休假。我三舅不幹了,他雖然跟正式職工吃小灶,出現這樣的場麵他是要說話的。他把老周叫到跟前質問,你們夥房是咋弄的,和麵的時候想啥呢?老周麵紅耳赤無言以對。我三舅又把目光投向李師傅母女倆,說,女人當了大半輩子,蒸饅頭咋就連堿麵都使不好?簡直是現眼不找地方!我三舅把話越說越狠,那架勢都想把幾個做飯的給吃嘍才解恨。

    石影當時沒想站出來承認錯誤,怕我三舅打他。後來看到我三舅眼珠子充血,滿嘴都是不堪入耳的髒話,而李師傅母女就站在那麽多男人麵前,心就不忍了。

    過去麵食都由李師傅負責,石影跟小李師傅負責湯菜和小灶的一些活。那兩天大家老反映菜不是鹹就是淡,老周就讓石影和麵去了。開始放堿麵是在李師傅的監督之下進行,量多量少的由她斟酌。蒸饅頭是個技術活,石影很快就掌握了,已經達到了單獨操作的水準。這樣老周就讓李師傅去了小灶,配合他伺候工區的領導和那些正式職工。老周這樣分配人員沒有問題,問題出在石影身上。石影單獨操作最初還請教小李師傅,幾天過後有了自信心,尤其看到又香又白的饅頭通過他的手出籠再推進餐廳裏,很有一種自豪感和成就感。就想,嫂子要是知道他會蒸饅頭不知該有多高興呢!想到嫂子,自然就想起自己那可惡的生理反應,其實,從嫂子那裏迴來,他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消除這個可惡的生理反應。可怎麽琢磨也沒有好辦法,不但沒有好辦法,在他認真琢磨的時候,那個“蕎麥麵”同學隱隱約約地潛入他的腦海裏。石影想,你來的正好,你叫我惡心我打死你!你叫我惡心我打死你!於是有好幾天,石影都在跟他暗戀過的“蕎麥麵”掙打著、搏鬥著,直到把那個俗氣的影子從他腦海裏打跑,還要衝著門外狠啐一口痰。我們那天吃的雞屎饅頭,就是他在跟腦海裏的“蕎麥麵”搏鬥時,把堿麵當幹麵忘情地往發好的麵裏摻和,等李師傅從騰騰的蒸氣中聞出嗆鼻的異味,為時已晚。石影不可能把這些事情跟我三舅說,他站出來承認過錯時,隻說自己技術水平有限,發生這樣的事情,跟李師傅、周師傅沒有關係。他還非常誠懇地衝我們大家說,各位大哥,請你們原諒我這迴,這頓飯你們將就著吃吧,你們要不吃,白天就幹不了活,咱們頭兒也不饒我呀,我給你們作揖了!

    石影說完就作揖。

    我三舅瞪著滾圓的大眼衝石影吼道,作揖也不行,你今天必須讓我踹兩腳。

    石影主動撅起屁股,說,踹吧!

    我三舅抬腳象征性地踹過去,嘴裏說著,我瞅你往後還長不長記性?力量不是很大,石影打個趔趄站穩了。我三舅張羅大家吃飯,說,小石頭都給你們作揖了,還愣著幹啥?就是狗屎也得吃呀!

    這事在我們看來就這麽過去了,可是石影不行,他還在琢磨如何消除他那個生理反應,與過去不同的是,接下來的琢磨,變成小李師傅他們兩個人。

    小李師傅跟石影說,周師傅讓我問問你,是不是有啥不痛快的事?要是有,就跟我念叨念叨,看我能不能幫助你。

    石影說,我沒有啥不痛快的事。

    不可能!小李師傅肯定的語氣說,你這段時間工作不在狀態,老這樣下去誰放心?堿麵擱多了頂多吃出雞屎味,要是把食堂裏的耗子藥放進去,你可知道那是啥後果嗎?

    石影說,不至於吧?

    咋不至於?小李師傅說,我觀察你好長時間了,工作魂不守舍,說話顛三倒四,沒事跑到外麵曬日頭,你以為這是冬天呀,你的書呢?咋看不見你捧書本了?

    石影出了一頭虛汗,這幾天真是這麽過來的嗎?

    你還不信嗎?小李師傅一語雙關,別人不留意你,我可天天看著呢。

    石影準備把他的痛苦說出來,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就猶豫了。

    小李師傅顯出詭秘的樣子問他,是不是你嫂子欺負你了?

    石影說,我嫂子不欺負我。

    小李師傅撇撇嘴,說,周師傅把你們的事都跟我說了,我覺得你倆不合適,沈惠鵑比你大那麽多!

    石影有些困惑的看著小李師傅,說,我沒覺得呀!

    你還不承認呢?小李師傅說,你往她跟前一站,簡直就像她兒子 ,一點也不般配。

    石影說,我爸說我爺爺娶我奶奶那年才十四歲,跟他老人家一比,我就不是孩子了。

    你說的那是舊社會,現在哪有十四歲結婚的? 小李師傅話說得挺誠懇,語氣含著溫情,石影被感動了,說,其實我嫂子挺好的,長得也不難看,就是……

    就是啥?

    算了,還是別說了。

    你看你這人,思想有問題就得解決好,要不你還得弄出雞屎饅頭來。小李師傅說完咯咯地樂,樂得很動人,石影也欣賞她這樣,就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就是跟她一那個,我就惡心了,你肯定不知道,我上初中……

    好了好了,你不用說了,小李師傅打斷石影,我知道咋迴事了。

    小李師傅跟石影的第一次溝通就這樣結束了。其實她根本沒弄明白對方要說什麽,臨出門還說呢,別上火呀小石頭,這個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等到倆人第二次單獨在一起,小李師傅提出先擁抱一下,說你跟你嫂子一那個就惡心,看看跟我一那個惡心不?石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想試試,就懷著小孩過家家的心態抱了小李師傅。

    石影沒把這事太當真,隻想抱抱就結束。可是小李師傅不讓,說這麽快就結束不好,要顯出溫存來,最好產生欲望。然後問石影你惡心了沒有?石影說沒有。

    小李師傅說,那就好,把手放我衣服裏頭去,看有啥反應沒有。

    小李師傅穿一件牛仔短裙,上身裹了一件薄薄得t恤衫,石影不知道這樣的衣服裏麵還有多大的空間可以放下他的手,就隔著t恤衫撫摩了她的胸,然後說,我啥反應也沒有。

    以上就是石影和小李師傅共同驅除生理反應的全過程。前後兩次,第一次交流階段,什麽也沒幹,第二次嚐試階段,倆人抱在一起溫存了。溫存的時候小李師傅還問石影,你想惡心嗎?石影說不想惡心。小李師傅問真不想吐嗎?石影說真不想吐。小李師傅說好了,你的心理障礙解除了。說完就要移開石影的手,偏在這時老周買菜迴來,隔著窗玻璃把倆人即將結束的場麵全看見了。

    石影趕忙跑出去跟他解釋,說我們啥也沒幹。

    老周氣得渾身亂抖,說,我都看見了,還說啥也沒幹?!

    小李師傅出來解釋,小石頭看見他嫂子就惡心,我給他當陪練呢!

    老周差點沒氣死過去,老半天才結結巴巴地接過話茬,氣憤地罵,就你漂亮,就你招人待見,就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小李師傅指著石影說,不信您問他自己。

    她說的是真的,石影說,我一點也沒惡心。

    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老周說,不是真的,你們能抱到一塊去嗎?

    石影乞求老周說,大叔,這事您不能告訴我嫂子,她要知道了,該生我氣了。

    石影呀石影,你說你這麽幹對得起誰?你讓我咋跟你嫂子交代呀?老周坐到一個木墩上歎氣,起初我不讓你住食堂,就擔著這份心呢,怪我怪我,怪我心太他媽的軟!

    小李師傅說,周師傅您也別責怪自己,小石頭看見他嫂子已經到了惡心的份上,您還說啥呀?強扭的瓜不甜,您老人家就積點德吧!

    混帳!老周站起來說,把他送給你,就算我積德了?你們倆扭一塊兒,那瓜就甜了?

    小李師傅頑皮地說,反正小石頭沒惡心!

    那叫不要臉,老周揮舞拳頭惡狠狠地跟石影說,下午你就給我下工地,別在食堂惹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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