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次日乃是禮拜一。


    z醫一院外科三病區,早交接班之後,便是查房。


    錢江紅把一組的病人交給劉書誠,自己就跑到三組去了,帶著陳子傲查房。


    陳子傲當時的內心就跟割地賠款一樣,覺得侮辱。


    可是怎麽辦呢,他組裏接連出了兩個漏診病人,錢江紅作為科室主任,跑來替他把關,完全站得住腳,陳子傲也提不出反駁理由。


    問題是,這麽一來,陳子傲的威嚴就被錢江紅踩在腳底下了。


    其他醫生會怎麽看待他陳子傲啊。


    整個查房過程,陳子傲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錢江紅則表現出無比的耐心和和善。


    由於前一天下午,錢江紅已經把三組的病人全部過了一遍,給補做檢查的醫囑都開了,所以錢江紅對三組的病人病情都特別了解。


    錢江紅的業務水平,著實不錯,關鍵是,他好像病人肚子裏的蛔蟲一樣,明白病人的想法。


    比如說:為什麽肚子痛,要去做心超;為什麽有的檢查已經做過了,又要再做一遍;為什麽這個檢查的錢不能省。


    這些都是長年累月坐診,帶來的經驗。


    錢江紅明白病人關心的是什麽。


    而所有這些,陳子傲是懶得解釋的,搞什麽,他堂堂一個海龜博士,是來治病救人的,不是來跟你們婆婆媽媽的,他要怎麽做,你們好好聽從不就行了嗎?


    真麻煩。


    而且人家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明明是闌尾炎,開刀前要查個血hcg。


    陳子傲覺得錢江紅肯定是瘋子吧。


    可錢江紅就是開了這個檢查,而且耐心跟家長解釋,讓先等一等。


    查房完畢,已經是九點鍾,錢江紅就光明正大地帶著柳青青下手術室去了。


    陳子傲在背後罵了一句:“老狐狸!”


    錢江紅好像有順風耳,在電梯裏對柳青青說:“小柳,你聽到沒有,陳主任在背後罵我呢!”


    對於錢江紅來說,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所以,他打算好好彌補柳青青。


    之後的一段時間,錢江紅不管在明麵上還是暗地裏,都對柳青青和顏悅色起來,不再找茬了,有手術也常常帶著柳青青一起上台。


    這一日,有一個胃癌根治術,平時一助不是黃兆雲就是楊海東。


    今天,錢江紅對楊海東說:“小楊,這種胃癌根治術你已經做得多了,今天讓小柳來做一助。後麵有一個闌尾炎,你來做。”


    楊海東心中不喜,心想,區區闌尾炎手術,能算得了什麽呀。


    當時楊海東說:“錢主任,這個病人是我的老鄉,術前交代過我的------要不,後麵的闌尾炎讓小柳做吧。”


    這太不給錢江紅麵子了。誰知道是哪裏來的老鄉。


    當然,也有點為難柳青青的意思。


    那柳青青不是連皮膚縫線都縫不好嗎?


    讓她去做闌尾炎,她是正式職工嘛,這種手術交給她做,應該的呀!


    且看柳青青做不做得下來。


    錢江紅一怔,看來他這個主任還是不夠威嚴啊。


    錢江紅眯著眼睛問柳青青:“小柳,沒問題吧?”


    柳青青道:“行。”


    錢江紅便道:“好,小柳做闌尾炎,我來給小柳做一助!”


    開個闌尾炎還要錢江紅做一助?


    直接讓錢江紅自己做得了吧!


    楊海東不由得覺得好笑。


    楊海東是不明白錢江紅的性格,錢江紅的膽子大得很,柳青青在h市第一醫院實習的期間,就已經做過闌尾炎的手術。


    而柳青青,膽子更大,腸套疊的手術,也獨立做下來了。


    區區一個闌尾炎,能難得住柳青青?


    開玩笑!


    接下去,錢江紅又道:“小楊,這種胃癌根治術你已經做得多了,今天這個手術,你來做,我來給你做一助!”


    楊海東心髒猛地一縮,體內的多巴胺和腎上腺素,大量分泌。


    竟然讓自己主刀?明顯,這是個好機會。


    興奮、激動,楊海東結結巴巴說:“好,好啊!”


    錢江紅繼續指揮:“小柳,你站到對麵去。”


    “啊?”楊海東的心髒又是猛地一縮,錢江紅這個安排是什麽意思?


    對麵是一助的位置,在術中協助主刀醫生進行手術區域的顯露、止血、結紮、縫合等工作,或者在主刀的指導下進行手術。


    在手術中還要及時提供意見以及提醒主刀醫生遺忘的事項,在術後還要負責患者創口敷料的包紮等。


    楊海東是規陪醫生,做這麽大的手術,非得要錢江紅親自指導不可。


    而錢江紅居然把這個一助的位置讓給“毫無經驗”,連縫皮膚都縫不好的,柳青青?


    像柳青青這種人,對腹腔裏麵一團內容物,哪裏是橫結腸,哪裏胃,解剖結構都分不清楚吧?怎麽做好他的助手工作啊?


    現在錢江紅的站位,是在楊海東的左側,那是二助的位置,在手術進行時要配合主刀醫生做好拉鉤、吸引、蘸血、剪線、維持肢體位置等工作。


    不要緊,楊海東安慰自己,錢江紅應該能幫助自己的。


    巨大挑戰啊!


    楊海東興奮、激動之餘,也略略有些心驚的感覺。


    會做好,能做好的!


    楊海東想,胃癌根治術自己確實看得多了,而且做一助也做了很久了!甚至,有時候,在一助的位置上幫忙切除某個部位,也有做過。


    楊海東覺得自己隻要小心謹慎,一定可以拿得下來。


    於是,楊海東手握手術刀,在皮膚上利用劍突和臍連線,從腹白線切開皮膚。


    這一步,倒是很順利,因為平時做一助的時候,楊海東已經做得多了。


    下一步,便是探查,由從胱直腸窩開始,檢查該窩有無腫瘤種植,卵巢有無轉移(krukenbergtumor),然後探查肝髒膈麵、髒麵、肝門、脾門、胰體尾部。


    楊海東是第一次做這手術,不免有些手抖,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以至於錢江紅催促道:“動作快一點!你一個探查要這麽久!這台手術要做幾個小時?”


    手術時間加長,對患者的身體狀態是有很大的影響的。


    長時間手術、麻醉引起的血管擴張、低溫液體衝洗、手術室溫度低等均可導致患者體溫快速下降。低體溫引起患者代謝性酸中毒、凝血功能低下和麻醉藥物代謝延遲。


    全身麻醉長時間手術,機械通氣時間過長,容易導致肺部並發症,出現脫機困難和肺部感染。


    手術機體缺乏活動,血流緩慢淤滯形成血栓。


    等等。


    於是楊海東手忙腳亂,重點檢查胃部。用卵圓鉗提起胃以盡量減少瘤細胞的擴散,就是這時候意外發生了,胃周血管破裂,鮮血唿地噴射出來,一下子淹沒了視野。


    楊海東緊張的關頭,竟然是腦子一片空白,忽然不知道怎麽辦好。


    錢江紅幾次用吸引器吸去血液,露出視野,楊海東都沒能找出破損血管止血。


    “臥槽!”錢江紅道,“探查都能碰破血管,服了你了!”


    當時錢江紅往右一步,直接肩膀一頂,把楊海東從主刀的位置上擠開了。


    楊海東當時肯定是很受侮辱的感覺,然而手術台上,畢竟以病人為重,也不敢辯駁。


    然而當楊海東再次看向手術台時,隻見柳青青已經夾住血管,利落結紮。


    血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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