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訊的檔頭在趕迴了輯事廠後,卻沒有找到王進忠。


    沒有辦法,他隻能向值夜的管事太監匯報了首輔府那邊發生的事情。


    管事太監雖然不清楚鄭亞元的真實身份,但是內閣首輔的吩咐,讓他不得不重視,當即便帶上幾個親信,趕往了國子監。


    自從秦少遊上次借助墨點潛入翰林院,窺見了百官抄書的場景,並且成功脫身之後,王進忠在這些日子裏,隻要沒有其它重要的事情,都是親自坐鎮,監督百官抄書,防止有人再潛入搗亂。


    尤其是大祭的日期即將來臨,王進忠更是格外的小心與謹慎。


    趕到國子監,管事太監把首輔府發生的事情向王進忠匯報了後,令其很是驚愕。


    “有黑蓮教的人,驅使紙人闖入首輔府放火,還喊出了尊皇討奸的口號?你確定沒有搞錯?”


    管事太監答道:“迴稟督公,咱們派去首輔府的人,都是廠內高手。他們在那些紙人身上,察覺到了黑蓮教邪法的氣息。至於尊皇討奸之類的話,也確實是他們親耳聽聞。”


    王進忠眉頭緊鎖,感覺這個事情,著實透著古怪。


    黑蓮教的人,先是在京城散播建武帝與鄭亞元的流言,緊接著又嚷嚷著要為國除賊,一把火燒了鄭亞元的宅院……


    別的不說,為國除賊這種事情,再怎麽樣也輪不到黑蓮教吧?


    就算黑蓮教的幕後之人真的是皇帝,他也隻是在利用黑蓮教做一些不可見人的髒事,斷不可能讓黑蓮教幫他除賊,還襲擊朝廷命官……


    又不是要造自己的反。


    等等。


    王進忠眼裏閃過一道精芒,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漣迦是黑蓮教的上師,也是能夠命令、調動黑蓮教的人。


    這次的事情,會不會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黑蓮教是朝野公認的邪教,被黑蓮教認定為亂賊襲擊,豈不是正說明了漣迦假扮的鄭亞元,乃是正道魁首嗎?


    如此一來,就算不能徹底洗脫他為妖邪附體的流言,也能讓朝中群臣對他減少懷疑。


    同時,漣迦很可能還在借這個事情,將建武帝的軍。


    漣迦這是在告訴建武帝,黑蓮教的人,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為這幾日裏,建武帝以他在黑蓮教內的特殊身份三令五申,讓黑蓮教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可現在,漣迦一聲令下,黑蓮教的人還是遵令行事了,完全沒有理會建武帝此前的命令。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漣迦不僅握有絕大部分的祭品,還掌控了黑蓮教的人!


    說明建武帝在黑蓮教內的力量,已經被大大削弱。


    王進忠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漣迦這是擺明車馬,要與陛下討價還價,劃分大祭後的好處啊!”


    “陛下說的沒錯,漣迦就是一頭狼,不僅養不熟,一旦有了機會,還要得寸進尺,甚至是反噬主人。”


    王進忠認為自己洞悉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臉色十分凝重,當即就要進宮,把這些情況匯報給建武帝。


    可是轉念一想,他又改變了主意。


    此刻建武帝肯定是在練功,而建武帝練功的時候,也正是脾氣最暴躁、性情最惡劣的時候!


    在這種時候打擾了他,說不得就會被當成練功的藥渣吸幹。


    王進忠可不想變成藥渣。


    稍作考慮後,王進忠決定還是先去探探漣迦的口風。


    漣迦既然要見自己,那就說明他還不想徹底撕破了臉,想要讓自己當個中間人討價還價。


    且去看看他要些什麽好處,也能更好的向建武帝匯報。


    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後,王進忠沒有遲疑,立刻對趕來報信的管事太監吩咐道:“你留在這裏替我坐鎮,我去首輔府看看。”


    管事太監拱手領命:“督公放心,我一定盯好這裏,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進。”


    王進忠點點頭,正待離開,忽然想起漣迦善於變化,有些事情不得不防,便對管事太監鄭重下來:


    “我們定個口令,等會兒就算是我迴來,各種靈異物品與法陣也都沒有反應,但隻要是沒有對上口令,你們都不可遲疑,立即動手撲殺!”


    管事太監愣了一下,雖然心中覺得王進忠有些小題大做,卻不敢多言,急忙拱手應是。


    安排妥當後,王進忠方才帶著幾個親信檔頭離開了國子監。


    就在他們走出了國子監大門的時候,夜空中降下了一片蒙蒙細雨。


    “這鬼天氣,怎麽說下雨就下雨?”


    王進忠本來心情就不好,看到下雨,更是煩躁。


    手下檔頭見狀,急忙外放血氣,幫著王進忠阻擋雨水,又牽來馬匹,等王進忠騎上後,紛紛跟上。


    一行人在京城的夜晚裏,縱馬疾馳。


    京中禁止騎馬疾行,但是這種法令,顯然不能約束輯事廠的督公。


    別說是晚上,就算是白天,王進忠在京城裏麵縱馬疾馳,也沒有人敢說什麽,頂多是被幾個頭鐵的言官上奏彈劾,對他根本不會有影響。


    疾馳出了幾個街坊後,王進忠忽然一拉韁繩,讓馬停了下來。


    隨他同行的檔頭紛紛勒住了馬,拔出佩刀、舉起符銃與手弩,警惕的環顧四周,並低聲詢問:“督公,怎麽了?”


    “不對勁。”


    王進忠眯著眼睛打量四周。


    “這地方,我們剛才走過。”


    聽到這話,檔頭們仔細的打量起了四周情況,果然發現了問題。


    “那是杏花酒肆的招牌,我記得先前有看到過。”


    “我們還真是繞迴來了。”


    “我們明明是走的一條直路,怎麽會走了迴頭路?難不成,是遇到了鬼打牆之類的事?”


    檔頭們的猜測,也正是王進忠的懷疑。


    而就在他們七嘴八舌討論的時候,這條街道上的情況,卻是陡然一變。


    霎時間天昏地暗。


    別說是夜空中的血月變的暗澹無光,就連掛在馬身上照明的馬燈,也在瞬間失去了光亮。


    同時,四周陰風驟起,還有讓人毛骨悚然的鬼哭鬼嚎聲,好似從地底傳了出來。


    仔細一聽,這些哭嚎,還都與他們有關。


    “嗚嗚嗚,你們這些輯事廠的狗賊,助紂為虐、殘害忠良,今日我們就要報仇,將你們全部拖下地獄!”


    “輯事廠的狗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


    “枉我忠心為國、一心為民,卻被你們這些狗賊所害,令我死都不能瞑目。今日我終於能夠向你們索命報仇,為國除奸了……”


    這些陰風與鬼號,不僅刮的人遍體生寒、刺的人耳朵生疼,還能影響人的神智,打壓人的鬥誌。


    哪怕跟在王進忠身邊的這些個檔頭,實力都不弱,卻也受到了影響,陷入慌亂。


    王進忠見此情況,臉色陰沉,悶哼道:“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惡鬼索命?笑話!這些人活著的時候我們都不怕,死了還能嚇到我們?即便真的化了鬼,那就再殺一次好了!”


    他一拍馬背上掛著的長刀,隻聽得‘當啷’一聲,長刀帶著徹骨寒光出鞘,仿佛一條出淵的毒龍,帶起一片炫目的刀光,以萬鈞之勢,劈向了前方。


    眾檔頭的耳邊,立即聽見了一陣破皮革被撕裂的聲音。


    緊接著,四周的景象猛烈的晃動了一下。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血月與馬燈再度恢複了光亮。


    陰風與鬼號也因此變弱了許多。


    眾檔頭受到影響的神智與鬥誌,更是瞬間清醒、恢複。


    “出來吧!”


    王進忠騎在馬背上,雙目如鷹,銳利的打量著四周。


    長刀受他血氣所控,漂浮在戰馬旁邊,發出陣陣低沉的刀鳴,像是在嘲諷藏於暗中的敵人,又像是在邀戰。


    “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敢與我們輯事廠作對!”


    就在王進忠話音落下之際,一道身影出現在了街道之上,攔在了輯事廠眾人的身前。


    他手中杵著一把長刀,宛如鎮寺的韋陀,又像護法的靈官,明明隻有一個人,卻帶給了眾檔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感覺。


    正是秦少遊。


    他朝著王進忠咧嘴一笑:“下官奉命,特來送督公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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