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加朦朧,山風掠過茅屋邊的竹林,一陣陣瑟瑟,此時正當盛夏,如在他們的時代,早已開著空調喝著冷飲,此時穿著那數重衣衫卻不感覺到熱,反而略感幾分涼意,朱獲真、高遠聲和那老人喝著竹葉茶,聊著天,兩人幾乎忘卻了這是兩千多年前的時代。


    朱獲真依然說話很少,十年的明代算命生活讓他養成了傾聽的習慣,讓人感到莫測高深是他多年總結出來的工作經驗,他眯著眼,聽著高遠聲和老人的談話,不一會,高遠聲已打聽到了此地的大致情形,此地原屬楚越,秦始皇滅了楚國之後,楚國少壯大都不肯臣服,他們跑到山上聚集,不時騷擾周邊城池,於是守城大將就調集士兵,突襲了山上的營寨,剛才他們見到的隊伍就是凱旋的守軍。


    老人也是楚人,妻子早亡,兩個兒子被征參戰,一去渺無音訊,“多半早已不在人世了。”老人用衣袖抹了抹眼,高遠聲心下惻然,曆史上對於秦始皇統一六國,一片讚譽之聲,誰知這背後有多少人承受著亡國之恨和喪親之痛,眼前的老人在曆史上籍籍無名,就算在他現在生活的年代,他也是個卑微的人,可小人物也和其他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一樣,也許他們的悲哀更為深切,因為他們背負著戰爭和離別給他們帶來的最大化的痛苦和酸楚。


    院中一陣沉默,月明如洗,高遠聲默然看著地上竹影搖動,陳濁星激動的聲音打斷了三個人不同的思緒:“這東西,是哪來的?”老人詫異地抬起頭,高遠聲和朱獲真則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陳濁星總是如此魯莽,老人卻寬容地笑了:“那是我前年打魚時從江裏撈上來的。”


    打魚時撈起來的?這從何說起?陳濁星搖了搖頭,看來這東西並不是傳國璽,上麵刻的字隻是一個巧合,可他立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這玩意肯定不一般,至少刻在它上麵的那八個字不一般,除了眼空四海的始皇帝,誰敢用這八個字?他仔細用衣角將那東西上的汙漬擦盡,這是一塊瑩然白玉,顏色月白,月光下如同半透明一般,沒有半點瑕疵,純淨得如同假貨,觸手微溫,感覺就象一塊塑料,可這是在二千年前,別說塑料,連玻璃也是極少見的物事,而且此時的玻璃甚至比很多寶石還要珍貴得多。


    陳濁星撓了撓頭,他已經確定了這確是一塊印璽,可它究竟是不是那塊流傳千年又失傳千年的絕世玉璧他卻不敢肯定,曆史上那顆傳國玉璽是甚麽形狀,誰也沒見過。眼前的玉璽略呈長方形,長約十厘米,寬約八厘米,厚度加上印鈕差不多竟也有八厘米,並不象原來曾是一塊玉璧,印鈕是一條龍,四條腿直立,背拱著,頭尾均耷拉在地下,並沒有那種飛揚傲視的感覺,不知道這樣設計是不是為了便於使用,因為四根手指倒是正好可以從龍的頭、腿、尾之間的空隙穿過,印麵除了那八個字,兩邊各刻著一條龍,也是身細腿長,下方刻著水紋,陳濁星翻來複去細看,看來這確象是皇家之物,可它為甚麽會被一個漁人從水裏撈了出來?是誰將它扔進水裏的?


    陳濁星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他記起他多年前聽到的一個傳說,急問道:“現在是哪一年?”那老人看了看他,臉現古怪之色,道:“今年是庚寅年。”“庚寅年?”陳濁星倒沒料到會得到這麽一個迴答,他皺了皺眉,不過這也難不倒他,他揀了根竹棍在地上劃了起來,高遠聲和朱獲真不知道他在搞些甚麽名堂,隻見他劃來劃去,似乎在計算甚麽,最後臉露喜色,抬起頭來:“老人家,這個東西,您買給我們好麽?”高遠聲吃了一驚,他想起下山時陳濁星的那句低語,他倒不知道考古專家也有這份商人德性。


    老人臉上的詫異之色更濃,這玩意兒自他從江中撈出來,不知道是個甚麽,也沒有甚麽用,一直扔在窗台邊上,天長日久,被柴煙熏灼得一片焦黑,兩年多來,連他都忘了有這麽一個玩意兒,可現在居然有人要來買它,他又看了兩眼陳濁星,確定他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東西對他本無用處,能換幾個錢也好,他遲疑著點了點頭,並沒有說甚麽價錢,陳濁星解下背下的包袱,遞在老人手裏,“這個給你。”


    高遠聲和朱獲真又同時吃了一驚,月夜下的一番攀談,他們深深同情這位貧苦老人,兩人早生資助之心,各自在心中盤算明天道別時如何不讓老人有接受施舍的感覺留下一點錢,可陳濁星這陣子的舉動卻大出他們的意料,這家夥出發前賴死賴活要分錢,可現在剛到秦朝就把自己的那一份給了人,他們盯著陳濁星手裏的那塊似石頭一樣的玩意兒,這難道是甚麽古董?可現在是秦代,無論甚麽東西都是古董,難道考古專家竟然想不到這一點?


    “這貨肯定是人穿越過來了,腦筋還留在那邊。”朱獲真盯著陳濁星喜不自勝的樣子,他嘴上不說,卻在心裏尋思。


    兩人自知這不是詢問陳濁星的時候。當然比他們更吃驚的是那老人,他解開陳濁星給他的包袱,眼前閃起的珠光寶氣讓他一陣頭暈目眩,他直愣愣地盯著陳濁星,萬萬沒有想到江中偶得的一塊石頭竟能換來如此一堆財寶,他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也太多了。”陳濁星擺手道:“不多,不多。”他緊緊握住那東西,看了看三人怪異的眼神,轉移了話題:“咱們該睡了罷?明兒還得趕路呢。”


    一直到了第二天離開了那千恩萬謝的老人,高遠聲和朱獲真才算獲知了真相,陳濁星四顧無人,小心地將那塊玉璽遞給二人:“這東西,它的價值完全不能用錢來衡量,這是中國一千多年曆史上最偉大的見證!”他將玉璽的來曆說了出來,“今年是庚寅年,也就是始皇十一年,始皇三年,秦始皇出遊洞庭,湖麵上突然風浪大作,眼看就要翻船,秦始皇將玉璽投入水中,湖麵立時風平浪靜,始皇雖然平安登陸,但失去了一件稀世之寶,心裏自然不快,八年間不知道派了多少人下水打撈,可是這麽大一個湖,要在湖中找一塊玉簡直就是大海撈針,誰知它今日到了我的手裏。”考古專家極為得意,朱獲真不以為然,甚麽“和氏璧”、“傳國玉璽”之類的玩意對他來說,遠不如一個看風水的羅盤來得有用,高遠聲翻來複去打量手中的這塊石頭,對於這塊玉石他早已聞名,可現在剛到秦朝就得到了這麽一個無價寶,這也太巧合了,他遲疑道:“你確定就這是傳國玉璽?”陳濁星道:“錯不了,這條大江,二千多年前……呃……現在肯定是洞庭湖的泄水口,水流將玉璽衝進了江裏,無意中被那老人得到了。”


    考古專家哈哈大笑,他接過高遠聲手裏的玉璽,低聲道:“咱們把這個獻給秦始皇,我敢保證比那漆盒有用,他必定會見咱們!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好好鑒賞一下,畢竟它已經消失在一千多年來的曆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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