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一直坐到天亮,也沒能將這種情緒從身體裏趕出去,反而越陷越深……


    ——


    11月,濱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譚之薇站在飯店的門口,看著地上薄薄的一層雪,覆蓋了原來厚厚的落葉。


    譚之薇帶著薄手套,用掃把將門前的雪掃除一條路來攖。


    飯店裏的暖氣十足,沒有生意的閑暇空檔,小汪和小劉坐在桌前,甜蜜的凝望,時不時會說上幾句臉紅心跳的話在耳邊。


    譚之薇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拄著掃把站在原地喘息償。


    唐韻從外麵採購迴來,看了譚之薇一眼,說道:「雪還在下,你掃它幹什麽呢?」


    譚之薇迴過頭來,鼻尖被凍的很紅。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說道:「閑著總歸是閑著,無事可做。」


    是啊,入冬以來,飯店的生意就一直冷清。


    這個時節,山裏已經沒什麽景色可談,自然沒有遊客再往這邊來了。


    譚之薇放下手中的掃把,和唐韻一起將車上的東西抬下來。


    而與此同時,小汪和小劉也從裏麵出來了。


    四個人將這半個月要用的貨都抬進了屋子裏去。


    剩下的活計,都是唐韻和廚師小汪的了。


    餐廳裏隻留小劉和譚之薇站在門口,相互撣落身上雪花。


    小劉先走到餐桌前,給譚之薇倒了杯熱水,自己則繼續低頭擺弄手機。


    譚之薇順著座位坐下,將熱水杯捧到嘴邊,身子也跟著暖了許多。


    小劉在一旁尖叫了一下,又憤憤的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嘟噥著:「太不公平了,人怎麽可以壞到這種地步呢?」


    譚之薇聞言,轉過頭去,也朝著小劉的手機看了過去。


    小劉抬起頭對著譚之薇說道:「你最近聽說那起最有名的離婚案子了嗎?男方出軌也就算了,還找人幫他做偽證,想讓原配妻子帶著孩子淨身出戶,太生氣了,這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嘛!」


    說著,小劉拽著譚之薇的胳膊,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憤憤不解氣道:「薇薇姐,這幾天微博上都是這些讓人鬱悶的新聞,我都對男人都失去信心了……」


    譚之薇愣愣的看著她,所有的話她幾乎都沒聽見去,唯獨那句他還找人做了偽證。


    偽證……


    這個詞似乎直擊到譚之薇心裏最敏感的地方。


    是啊,自己之前不就是道德敗壞的做了偽證嗎?


    見譚之薇發呆,小劉鬆開了她的胳膊,自己又低頭玩手機去了。


    譚之薇的手機在餐桌上震動著響起。


    譚之薇稍一愣神,她的手機已經太久沒有響過了。


    她將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上麵的號碼後,很快接了起來。


    電話是韓程程打來的。


    韓程程依舊同以往沒什麽兩樣,開口就罵人:「我說譚大小姐,你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過的可還愜意不?」


    譚之薇挽起嘴角:「少個良家夫婿,要不你來?」


    「靠,你少往我身上扯,對了,我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一聲,顧妤要生了……」


    聞言,譚之薇猛的從椅子上起身,對著手機說道:「不是說要12月初的嗎?這才11月中旬!」


    電話那頭的韓程程果然又不耐煩起來:「這事你問我一個大老爺們,我怎麽可能說的清楚?!反正就是要生了,現在人已經在醫院待產。要來就趁早,我一個人在醫院裏,懶得再看厲紹憬那張臭臉,無聊的很……」


    「……」


    譚之薇掛斷了電話,轉身就往房間裏走。


    唐韻從廚房裏出來,看著匆匆忙忙的譚之薇,在身後問道:「怎麽了?你這急急忙忙的要出去嗎?」


    譚之薇幾乎頭也沒迴的說道:「程程打來電話,說顧妤要生了,我不放心,我得過去看看。」


    說完,譚之薇房間的門就在眼前關上。


    唐韻站在廚房裏,手中抱著一捆青菜,自言自語道:「她生了,不是還有丈夫陪在身邊,你過去能起什麽作用?」


    當然,這番話唐韻也不過是對自己說罷了。


    譚之薇和顧妤的感情,她又怎會不知,也沒準備攔下她。


    譚之薇換了一身深色的呢子大衣,一條洗白的牛仔褲,背著雙肩包就出了門。


    還不等唐韻將自己托人從山東帶迴來的阿膠給顧妤帶上,人就已經沒影了。


    唐韻看著譚之薇消失的方向,站在門口,不禁嘆息。


    隻怕,她這女兒從這裏走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心思迴到這裏來了。


    雖然心中惆悵,可唐韻的嘴角卻是淺淺的彎著的。


    ……


    譚之薇下了山,一個人去了車站。


    車站裏人山人海,到處是拍著隊伍的購票景象。


    譚之薇脫下自己的雙肩包,放在一旁空餘的椅子上,拿出手機,在網上訂了一張,傍晚5點40分發車的高鐵車票。


    待車票定好以後,她拿著身份證,去往自動打票機前排隊。


    隊伍移動的格外緩慢,譚之薇不時的低頭看著手錶,深怕趕不上這一趟車。


    還不等譚之薇將目光從手錶上收迴,前麵的一個女聲正大聲的喊著她的名字:「譚之薇!譚之薇!」


    譚之薇抬起頭來,這才發現,隊伍前麵的女孩不正是她的高中同學鄭茜嗎。


    鄭茜用力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到前排去。


    譚之薇看了看冗長的隊伍,也隻好點頭,走了過去。


    隊伍的前排,鄭茜正將她上下打量,並忍不住說道:「哇哦,薇薇,幾年沒見,你變的好漂亮哦,剛剛,我都沒敢認你……」


    譚之薇對著鄭茜笑笑,寒暄道:「怎麽樣?你過的好不好?」


    鄭茜沒心沒肺的點點頭:「我在外企上班,你呢?」


    譚之薇的笑容黯了幾分,垂下目光去,淡淡說道:「我媽開了個飯店,我一直在家裏幫忙。」


    「哦。」鄭茜沒說什麽,突然想起什麽來,轉而說道:「薇薇,把你的身份證給我,我幫你一起取票。」


    譚之薇將身份證從背包裏拿了出來,遞到了鄭茜的手上,道了聲謝。


    眼前著就要輪到鄭茜取票,譚之薇也隻好站去了一旁,看著她在打票機上操作著。


    鄭茜拿著兩張車票,和譚之薇一起去了候車區。


    譚之薇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好後,鄭茜也正從不遠處捧著兩杯速溶咖啡過來。


    鄭茜將咖啡遞給了她,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下,關心問道:「薇薇,自從高中畢業以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吧?」


    譚之薇點頭,不禁唏噓,一晃7年過去了。


    鄭茜喝了口咖啡,問道:「有男朋友了嗎?」


    譚之薇轉過頭去看她,片刻後,搖了搖頭:「你呢?」


    鄭茜的笑容也黯了一些:「哪有時間處朋友,工作都忙到幾乎要瘋的地步,就算你把一帥哥送到我麵前來,我都沒空多看他幾眼,說來也是悲哀……」


    說到這裏,鄭茜突然響起靳楊來,不禁好奇問道:「薇薇,你跟靳楊還有聯繫嗎?」


    提到靳楊,譚之薇的臉色微微有了些變化。


    這種變化不是驚訝,也不是尬尷,隻是微微有些好奇。


    「沒有聯繫。」譚之薇如實說道。


    聞言,鄭茜聳了聳肩膀,一臉可惜道:「可惜啊可惜,當年你們這一對金童玉女,最終還是被現實給打敗了……不過,據說,靳楊現在混的挺好的。」


    「是麽?」


    鄭茜用力的點了點頭:「是啊,據說靳楊他爸是做珠寶生意的,這些年,靳楊自己也開了不少品牌分店呢。」


    這些事,譚之薇倒是清楚,隻是,提到靳楊的父親,譚之薇的心裏多少有些說不出別扭。


    她甚至在想,如今的靳楊,自己知道真相嗎?


    一旁的鄭茜繼續艷羨的說道:「以前,我爸總跟我念叨著,門當戶對,門當戶對的,那時我還年輕,總以為愛情勝過天,其它的都不是問題,可如今經歷了身邊這些事後,我才突然覺得,我爸說的真的是太對太對了……」


    「怎麽講?」譚之薇好奇的問。


    鄭茜同情的看了譚之薇一眼,道:「薇薇,你也別怪我八卦啊,你家道中落的事,同學們之間早就傳開了。」


    譚之薇點了點頭,根本沒當迴事,等著鄭茜繼續說下去。


    鄭茜一臉的頹敗,繼續說道:「你和靳楊不就是個例子嗎?當初高中時,他追你追的多賣力氣啊,可現在呢,他到底是沒和你在一起,而是轉頭和一個珠寶千金在一塊了,你說,這不是門當戶對是什麽?一個人如果真的生存在上層社會,那麽我們這些人,自然也就入不得眼了,畢竟,利益往來才是最至關重要的,而我們也隻能繼續做做美夢,憧憬一下自己還是個小公主了……」


    聽完鄭茜這一番話,譚之薇淡淡的笑了笑,收迴目光來。


    見譚之薇沒什麽情緒波動,鄭茜一臉詫異的看著她,道:「薇薇,你都不難過的嗎?」


    譚之薇愣了愣:「我難過什麽?」


    「靳楊都已經有新的交往對象了,你不傷心?」鄭茜睜大眼睛。


    譚之薇從座位上起身,將雙肩包重新挎在身上,笑的一臉恬淡:「我不難過啊,你說的沒錯,門當戶對固然重要,可在我看來,感覺才是更重要的。我和靳楊沒什麽值得可惜的,我們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一切夢醒以後,各自生活,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


    鄭茜被說的目瞪口呆,還傻傻的坐在那裏。


    譚之薇將杯裏的咖啡一飲而盡,對著鄭茜說道:「鄭茜,謝謝你的咖啡,我的火車開始檢票了,以後常聯繫。」


    說著,她比量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轉身朝著檢票口的方向走去。


    鄭茜後知後覺的從椅子上站起來,錯愕的看著譚之薇灑脫的背影,不禁唏噓。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當年,幾乎完美的靳楊為什麽會執著於譚之薇這樣的一個女孩。


    因為,她不禁擁有美貌,還擁有強大的內心,以及灑脫的個性。


    試問,這樣的女孩子,哪個男生會不愛呢?!


    ……


    臨城。


    不過兩月沒見,這裏似乎又變了樣。


    譚之薇站在火車站的門口,遠遠的看著一輛暗紅色的卡宴停在那裏,就已經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韓程程依舊一身火紅的大衣,從車裏走下來,對著譚之薇招了招手。


    譚之薇走到他麵前去。


    韓程程做了個要擁抱的手勢,卻被她拒絕了。


    譚之薇自己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一邊低頭給自己係好安全帶,一邊說道:「少占我便宜。」


    韓程程則笑的一臉壞,挑著眉角說道:「幾個月沒見,胖了點,身材也婀娜了。」


    見譚之薇正瞪著他,他趕緊收斂了壞笑,轉身繞過車頭,上了車。


    一路上,韓程程將顧妤即將要生產了的細節和她說了一遍。


    韓程程說的很快,卻也詳細。


    並時不時的怪厲紹憬對顧妤關心太少,說顧妤破了水,都沒人發現。


    最後還是保姆心細,發現了以後叫的120.


    譚之薇心有餘悸的看著正在倒車的韓程程,問道:「那她現在生了嗎?」


    韓程程搖了搖頭:「折騰了整整一天了,現在依舊沒生,唉,要不是把來車站接你當成個藉口,我真沒法在那裏待下去了,你是不知道啊,顧妤在裏麵哭喊的撕心裂肺,而厲紹憬他媽的就跟一個沒事人似的,坐在外麵的走廊裏,竟然還有心思處理工作,你說顧妤是不是眼瞎,找了他?」


    聞言,譚之薇忍不住笑,說道:「那是因為厲紹憬有種有數,顧妤是個什麽性子,隻要有一點的痛,都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若不是她一切指標正常,厲紹憬又怎麽那麽沉著冷靜?如果顧妤真的有事,不等你我站出來,厲紹憬就先瘋了……」


    聽譚之薇這麽一說,韓程程覺得似乎還有點道理。


    索性也不再多說什麽,轉頭專注的開著車了。


    由於雪天的因素,韓程程的車開的很慢。


    交通一直不好,市區裏處處擁堵。


    韓程程在堵車的空檔裏,低頭點了一根煙給自己,又順便遞給了譚之薇一顆。


    譚之薇搖了搖頭:「戒了……」


    韓程程震驚的轉過頭來:「我艸,這你也能戒掉,還是不是人?」


    譚之薇但笑不語。


    她之前的確有不小的菸癮,可自從在母親口中得知,溫肖默成年少戒毒的事之後,她就再也沒抽過了。


    戒菸,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每次她因犯菸癮而情緒焦躁不安時,她都會將溫肖默那張少年時期的側影照片拿出來看一看。


    她對著相片發呆,想像著溫肖默是怎樣從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中重新活過來的,自己就不再那麽焦躁了。


    日子一長,煙倒也徹底的戒掉了。


    韓程程將煙重新放進煙盒,嘴裏嘟囔著:「不抽拉倒,省下了。」


    說完,將煙盒丟去一旁,單手放在方向盤上,看著前麵擁堵不堪的交通,深深嘆氣。


    譚之薇隨口問道:「你父母最近怎麽樣了?」


    「復婚了,半個月前的事,我媽起初不同意,可我爸不依不饒,他媽的,這世界簡直都瘋狂了,這犯了錯的擺起譜來了,沒犯錯的倒成孫子了。」


    譚之薇笑著說道:「哪有你這麽說自己的父母的?」


    韓程程挑了挑眉頭:「他倆的事我還真懶得踱說,都不是省油的燈,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去吧,我才不管。」


    說到這兒,韓程程不禁想起什麽來,轉過頭問向譚之薇道:「唉,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你了,你現在和溫肖默到底什麽情況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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