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之薇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掉在顧妤的手背上。


    顧妤低頭看著滾燙的淚珠順著自己的手背蜿蜒而下,繼續說道:「你如今還敢說自己不愛他?如果不愛,你又為什麽哭?」


    「……」


    ……


    靳敏從溫氏裏出來,電梯裏,她已經對鏡將自己的頭髮重新整理好妲。


    隨著走出溫氏大門的那一刻,靳敏知道,自己與溫肖默那最後的一點轉機也沒了。


    靳輔年的車子就停在溫氏門前不遠處。


    靳輔年今天並沒有乘坐公司的車,而是開了一輛私家車出來禾。


    一款奔馳s600,很老的車型,是許多年前,他送給妻子的禮物,就連車牌號也是他妻子的生日。


    如今這輛車已經被擱置了太久太久。


    靳敏很詫異的站在車前。


    不過,片刻後,她走上去,自己拉開了車門。


    靳敏不驚訝於駕駛位置上自己的父親,而是頭也不抬的說道:「警察是您叫來的吧?」


    靳輔年點了點頭:「這是何世宗送我的最後一份大禮,我不用豈不浪費?」


    靳敏一聲冷笑,係好安全帶迴過頭來:「你認為盧向前可靠?他畢竟恨著您。」


    靳輔年一臉的篤定自信:「當然可靠,他再恨我,可老母親在我手裏。」


    聞言,靳敏的臉色白了許多。


    她很會恢復了平靜,目光落寞的看著停在前麵的那輛豪車。


    車子是溫肖默的,可惜,如今他被警車帶走,再也不需要這輛座駕。


    許久以後,靳輔年開口道:「都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放不下他嗎?爸是心疼你……」


    靳敏不聲不響的看著前方,片刻後才說道:「您真的是心疼我嗎?」


    麵對靳敏的半信半疑,靳輔年轉過頭去,承認道:「的確,我在這個節骨眼上通知警方,不全是因為你,現在溫氏裏的何世宗走了,溫肖默也不在了,我們一方獨大。機會我已經給過溫肖默了,是他自己不要,我沒辦法……」


    靳敏的鼻間酸澀了起來:「這麽多年,我和母親,都是您上位往上爬的墊腳石……」


    「閉嘴!」靳輔年的臉色說變就變。


    可靳敏忍不住了。


    她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曾經最尊敬的父親,已經心灰意冷。


    她說:「雖然當初我年紀小,溫博忠覬覦我母親的事,我也知道。可是,若不是您給他們機會,他們又怎麽可能會在一起?」


    「我讓你閉嘴!」靳輔年勃然大怒。


    靳敏笑的一臉自嘲:「爸爸,您在午夜夢迴裏,想起那兩個人時,難道,都不覺得愧疚嗎?」


    靳輔年的巴掌落下來,打著靳敏的嘴角上。


    很快,嘴角處有腥甜的氣味傳來。


    靳敏低頭用手指摸去了嘴角處的血絲,心裏涼的難受。


    靳敏不再說什麽了,而靳輔年卻怒道:「我如今一把年紀了,做這些都是為了誰?這些年我壓製著靳楊,不讓他接觸公司的事物,苦心栽培你,難不成我都是為了我自己?!」


    靳敏無話反駁。


    靳輔年繼續情緒激動道:「現在溫氏出了這麽大的事,明天一早股市就會出現大幅動盪,溫氏集團裏人人自危,是我們吞下它的最好時機。天下的好男人有的是,你何必執著一個根本就不那你當迴事的男人,他想要他的生活,你讓他要去好了,溫氏他沒能力駕馭,我靳輔年卻有!」


    靳敏的眼淚到底還是掉了下來:「天下的好男人有的是……難道,這就是你當初捨棄我母親的原因?」


    靳輔年到底是不說話了。


    他根本不轉過頭來看自己的女兒,抖著雙手點了根煙。幾次都沒有點著後,幹脆捏斷它,丟去一旁。


    車子被靳輔年重新啟動了,繞過前麵的豪車,湧入了街上的車流。


    靳輔年的迴憶一點點倒退。


    的確,是他灌醉了妻子,想法設法的將她送上了溫博忠的床。


    而靳敏說的也沒有錯,他的確是那麽想的。


    天下的好女人比比皆是,一個女人在男人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又算的了什麽。


    可惜,他總歸是錯了。


    當他的妻子,親口承認自己已經愛上了溫博忠以後。


    他失去了自己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


    而這種東西,在往後的這幾十年裏,也再也未能夠找迴。


    那就是自尊。


    一個成功男人,妻子給他帶了綠帽子,是他一輩子也洗脫不了的汙點。


    這無關榮譽,無關能力,更無關金錢與地位。


    ——


    9月的最後一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濱城的氣溫,與臨城不同,雨後蒙上了一層入秋的色彩。


    路邊的樹葉,有部分已經發黃。


    而山裏如染了朱霞般的楓葉,也隨風飄搖落下。


    譚之薇一個人站在飯店的門口。


    這樣的天氣,怕是也沒人進山賞楓了,飯店了註定清冷。


    唐韻穿著薄薄的針織衫從裏麵出來,將垃圾倒掉。


    迴身的空檔,她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譚之薇。


    唐韻拎著掃把走到她什麽,淺聲道:「天涼了,怎麽也不多穿件衣裳?」


    譚之薇後知後覺的轉過身,看著自己的母親,遲鈍的應了一聲:「哦,我知道了。」


    唐韻不放心,一直站在身後看著她。


    譚之薇看著唐韻手裏的掃把,問道:「既然今天不會有人進山,您怎麽不休息一會兒呢,一會兒我來打掃就好了。」


    唐韻對著譚之薇笑笑:「今天我有客人……」


    譚之薇不禁詫異,看著唐韻轉身,也沒再多問。


    頭頂上的樹葉悉悉索索的響,上麵抖落下來的雨點也都砸落她的頭頂上。


    譚之薇伸出手擋了一下,抬起頭看著火紅的楓葉。


    這樣的一瞬間,讓她響起了她在甘肅時的情景。


    譚之薇愣住了,腦海中都是溫肖默伸出手臂,幫她擋雨的情景。


    可為什麽,每次想到他,心裏都這麽難過呢?


    譚之薇轉身,走迴到了飯店裏。


    飯店的名字叫「楓林晚」,一首詩裏的句子,和此地應景。


    譚之薇不喜歡這個名字,可唐韻說,這是前店主留下的,就留著吧。


    飯店開在這裏,不算大,也不算小,坐個十幾桌的遊客綽綽有餘。


    飯店目前來說還是比較盈利的,尤其是這個季節正是進山賞楓的好時候。


    譚之薇穿著平底鞋,走過唐韻剛擦完了紅木色地板,留下一串串淺淺的鞋印。


    她找了個椅子坐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唐韻收拾好了一切,撈過帳本,坐在譚之薇的對麵,用計算器算了起來。


    老式的計算器,發出刺耳的計算聲響:「3658+479+321+……」


    譚之薇拄著下巴,聽著計算器上的數據越累加越龐大。


    窗外一隻麻雀撲棱著翅膀,落在了窗台上,抖落身上的雨水,呆呆的望著她。


    譚之薇沒有起身嚇跑它,外麵又下起了雨來,這恐怕是小傢夥唯一的避雨棲身之地。


    譚之薇收迴目光後,對著唐韻說道:「媽,外麵又下大了,您的客人還來嗎?」


    唐韻沒有抬頭,嘴角掛著笑:「該來總會來,不來也是情理之中。」


    譚之薇不明白唐韻在說什麽。


    再迴過頭去,窗台上的麻雀已經不見了。


    唐韻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著帳本上的數字,笑著對譚之薇說:「這個月,我們淨利潤至少也在7萬以上,這樣也好,冬日裏是淡季,到時候我用這筆錢叫人把飯店裏麵重新翻修一下……」


    譚之薇一臉驚訝:「您不還債?」


    唐韻抬起頭看了譚之薇一眼:「沒人跟你說嗎?我們的債務已經有一位你父親的故友,替我們還上了。」


    「故友?」譚之薇眉頭緊皺。


    唐韻笑了笑:「是啊,半個月之前的事,我也是聽其中的一位債主跟我說的,那債主說他不方便透露對方的姓名,對方隻說是你父親的故友,當年欠了你父親一個人情,如今,他發達了,想要還這個人情,卻發現你父親不在了,所以,他就把你父親生前欠人家的債務都一併還清了。」


    說實話,譚之薇對這件事是抱有懷疑態度的。


    什麽人情,能值一千多萬?


    如今的世道險惡,一條人命才值幾個錢?


    譚之薇低頭看著母親手裏的帳本,不禁發呆。


    片刻後,她忍不住問道:「那個人既然這麽好,為什麽連名字都不願留一個?」


    唐韻搖了搖頭,將計算器從桌上收起,帳本合上,隨口說道:「我哪知道人家是怎麽想的,不過,我前兩天去了趟銀行,順便也差了一下你的卡,裏麵好像也多出了300多萬的現金出來,有空你去查一查,沒準也是那個好心人打進去的,你不是還欠著顧妤300萬嗎?」


    譚之薇到底是坐不住了。


    她轉身迴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銀行的入帳記錄,她通過往上銀行應該不難查到。


    譚之薇坐在電腦前,打開了銀行的界麵。


    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瞬間,她的手竟然抖了起來。


    在輸入銀行的密碼之前,她猶豫了。


    或許真的如她母親所說,不過是個父親的故友,想要幫她們一把,既然人家不願透露姓名,自己何必還要追根究底?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可譚之薇還是忍不住按下了密碼。


    譚之薇在網頁上查了餘額,的確如母親所說,裏麵一共有塊錢。


    裏麵的11萬,是譚之薇之前自己一手攢下的,她很清楚。


    至於那300萬是什麽時候入帳的,她一點也沒有發覺。


    譚之薇在下拉餐單裏尋找的入帳明細。


    她托著下顎,網速的緩慢越發的讓她著急。


    終於,網頁進度走到了頭,一串熟悉的帳號和姓名進入了視線。


    譚之薇緩慢的從電腦前坐直了身體,當溫肖默三個字進入眼簾時,她「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


    這一刻,譚之薇的思緒是停滯的,腦中是空白的。


    這一幕仿佛並不真實,或者說,她更不願意接受是這樣的結果。


    門外,一陣車子的引擎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轉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一輛銀色的奔馳正在飯店的門口停下來。


    一個中年男人的背影出現在眼前。


    男人的背影,她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男人背對著她,頭頂上是一把黑色的雨傘,正彎腰去拉開後排座位上的車門。


    於此同時,唐韻已經打著傘走了出去,親自迎接。


    譚之薇很清楚,這也許就是母親口中所說的客人吧。


    身後放在筆記本電腦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譚之薇收迴目光,朝著手機看了一眼。


    等她在迴頭時,來人已經跟隨唐韻往裏麵走了。


    譚之薇看不清楚這兩個人的臉,都隱在雨傘下。


    唐韻幫忙攙扶走入,譚之薇隻看的出,來客是位年齡不小的婦人。


    因為她身上穿著深色的長款秋呢子大衣。


    大衣雖薄,卻依舊與這個季節不符,畢竟還沒冷到那個時候。


    譚之薇沒有從自己的房間裏出去,而是聽著唐韻正吩咐廚房可以做菜了的聲音。


    唐韻出身書香世家,縱使被殘酷的生活現狀磨礪的已經沒了大家閨秀的做派,可涵養一直都在。


    譚之薇隔著門板,沒有聽到唐韻的笑聲,更多的是沉默。


    譚之薇不明白,若真的是往年故友,怎麽也不見寒暄?


    很快,外麵傳來了個極其熟悉的聲音:「那你們聊,我出去抽根煙。」


    譚之薇一愣,是老徐的聲音。


    可如果拉開車門的人是老徐的話,那麽那個婦人……難道,是溫肖默的母親?


    譚之薇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腦子越亂。


    ……


    老徐一個人站在門外的遮雨簾下抽著煙,目光朝著遠處看去。


    群山的疊翠,和雨後的蕭條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這種反差讓老徐兀自一人嘆息,感嘆世事無常,曾經的那些人,那些事,在經歷過滄海桑田後,如今都這般境地。


    譚之薇是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的,他渾然不知。


    當他將最後的一口煙吸盡,轉身的同時,對上的是譚之薇一雙疑惑的眸子。


    譚之薇一身針織開襟長款毛線衣,裏麵是一條磨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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