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最終幸福了嗎?顯然沒有!


    曲靜涵將所有的火氣,都發在了這個幾乎從未見過的母親身上。


    對於曲靜涵的惡語相向,從始至終,潘秀雲都沒有說一句話出來。


    雨中,她低垂的頭,眼淚順著臉頰,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流。


    曲靜涵的話,如同利刺一般,一下下的紮在她的心上坼。


    潘秀雲覺得,曲靜涵說的一點都沒錯。


    當年她也成出身名門,母家書香門第繽。


    可她不願意被命運束縛,門第相當的婚姻,在她的思想裏就是政治利益催生出來的最噁心的產物。


    她聽了父親的話,嫁給了老曲。


    可她不愛他,即便是為老曲生下了一個女兒,可她依舊不愛。


    她放棄了自己的父母,放棄了自己的孩子,選擇去尋求真愛。


    她不怕別人說她自私,她隻想要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找一個男人,懂她,午後一杯香茗,兀自微笑,床第之間,她要的是那個男人溫柔的對她,而非老曲那樣的軍人出身,隻懂得索取,魯莽的像個粗人。


    可到最後,她才發現她錯了。


    她要的男人,在外麵又有了女人。


    理由很可笑,因為那女人是幹淨的,而她離過婚,還生下過別人的孩子……


    潘秀雲哭了兩天一夜,最後,連眼淚都幹了。


    她也曾哭過,鬧過,以死相逼過。


    可變了心的男人就如同是倔牛,無論你多委屈可憐,可他的眼神卻已經冷漠的再也沒有溫度了。


    那一刻,潘秀雲死心了。她的無理取鬧不再成為那男人眼中的刁蠻可愛,她的隱忍退讓,也不會再讓那男人心軟。


    總之,一切都沒法挽迴了。


    就連老曲,也再婚了……


    潘秀雲不敢迴想自己從那以後,是如何走過來的。


    她經歷了一任又一任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的矜持被現實磨的粉碎,她的高貴也早已經被生活逼迫的不見了蹤影。


    最後,她也像曾經眼裏最鄙視的那一類市井婦人一樣,隻為了一顆便宜的蔬菜價格,也能和攤販理論半天。


    可飯還是要吃,生活還是要過的。


    直到知道自己的女兒出了事……


    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第三段婚姻。


    那個姓孟的男人,木訥,實誠,是個給人開車的。


    她早就磨滅了心性,上了年紀的人,圖的不過是個安穩。


    可惜,當自己從監獄裏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又一次傻了眼。


    那男人臨死之前,竟然將全部財產都留給了前妻和孩子,可她算什麽呢?


    連個廉價的保姆都不算,起碼她沒有拿過一份工錢。


    現在想來,多麽可笑,晚年落魄如此,難道不是她自己作出來的麽?


    大雨中,曲靜涵發泄的已經啞了聲音。


    她在罵些什麽,潘秀雲幾乎已經聽不到了。


    可有一點,她是清楚的。


    自己的女兒,不會再原諒她了……


    曲靜涵轉身之前,潘秀雲將那張已經被雨淋濕的支票遞還給了她。


    她什麽也沒說,轉身朝著別墅裏走去。


    一步一步,腳下越來越快。


    大雨下,曲靜涵怔怔的看著那個越漸越遠的踉蹌身影,許久也沒有再動一下。


    ……


    一道閃電從夜幕中劃過,照亮了昏暗的臥室。


    臥室裏,沒有開燈。


    有關於曲靜涵和潘秀雲的事,顧妤一句話也沒有再問。


    黑暗中,厲紹憬看了她片刻,似乎在等待她發著脾氣。


    可從始至終,顧妤都沒有表現出一點憤怒,傷心,或是難過。


    麵對這樣的顧妤,厲紹憬心裏不是滋味。


    他的顧妤本該是活潑的,好動的,嫉妒的,無理取鬧的纏著他的。可現在的顧妤,卻讓他心裏徹底的沒了底。


    厲紹憬像個犯了罪的孩子一樣,看著坐在床上的顧妤一語不發。


    門外,有腳步聲在靠近。


    很快,王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王嬸說道:「先生,您的手機響很久了,好像是公司那邊有什麽急事,您要不要現在接一下?」


    厲紹憬沒動,也沒迴應,目光一刻不離的盯著黑暗中的顧妤,仿佛置若未聞。


    王嬸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沒聲音,下樓去了。


    顧妤終於轉過頭來,對著厲紹憬說道:「去接電話吧,我沒事……」


    厲紹憬不動,顧妤竟然笑了,探過頭去,親吻了一下厲紹憬的額角,說道:「快去。」


    看著有些調皮且退讓的顧妤,厲紹憬將她抱在懷裏,他


    tang說:「顧妤,我在等你刨根問底,你想問什麽,我都會告訴你,不會有任何保留,隻要你想知道……」


    麵對這樣的厲紹憬,顧妤心裏微暖,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我相信你,所以,我才選擇不去過問,我知道你不愛曲靜涵,是她自己找來的。」


    黑暗中,厲紹憬眸子裏的情緒翻湧。


    門外,再次響起了王嬸說話的聲音:「先生,您的助理薑啟過來了,說有急事找您。」


    這次,是顧妤先起身。


    厲紹憬將她按迴到床上去,說道:「你躺一會兒,我很快就迴來。」


    說完,他伸出手打開了睡眠燈。


    臥室裏,終於有了光亮。


    厲紹憬起身,轉身朝門口走出的時候,有什麽東西正從外套裏掉了出來。


    顧妤想喊住他,可他已經下樓去了。公司那邊,他是臨時出來了,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顧妤從床上起身,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朝著他掉落的東西走了過去。


    地上,是個翻了麵的兩寸照片。


    照片看起來很舊,像是從什麽證件上取下來的,後麵的相紙上還微微有些被貼過的痕跡。


    顧妤將相片撿起,翻轉了過來。


    雖然睡眠燈的視線很暗,可是,隻一眼,她就愣住了。


    照片裏那個齊劉海,眼睛看起來很大的女孩,不就是十幾年前的自己嗎?


    可是,顧妤不明白了,厲紹憬怎麽會有她的童年照片呢?


    ……


    厲紹憬迴來的時候,顧妤睡著了。


    床上,她濃密的頭髮鋪滿了半個枕頭,她睡著的樣子很美,隻是眉頭皺著。


    顧妤厲紹憬彎腰,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


    見她光溜溜的手臂裸露在外,厲紹憬將她的被子上拉了拉,瞬間像將她的手臂也一同放進被子裏。


    可惜,顧妤醒了。


    顧妤手裏的照片落地,厲紹憬的動作頓在那裏。


    顧妤睜開眼,看著厲紹憬。


    和顧妤對視了片刻,厲紹憬終於將目光收迴,彎腰,將那張有些年頭的照片從地上撿了起來,重新放迴自己的口袋中。


    顧妤從床上緩慢起身,靠坐在床頭看著他。


    厲紹憬已經洗完了澡,頭髮還有些微濕,身上還有著淡淡的薄荷香。


    顧妤的目光一直放在厲紹憬的臉上,她看著厲紹憬走到她身側的位置,自己揭開了被子,自然而然的上了床。


    顧妤的頭側向他,問道:「我童年的照片,怎麽會在你那?」


    聞言,厲紹憬想靠近顧妤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不過,他也很快恢復常態,靠近顧妤後,將她攬入懷中。


    兩人靠坐在床頭前,被子塔了一半。


    顧妤的頭靠在他的胸口處,格外的踏實,溫暖。


    厲紹憬的聲音有些飄,他說:「是我撿的……」


    顧妤不信,從他懷裏抬起頭來,看著他整潔的下巴:「我都沒有那時候的照片了,你是在哪撿的?」


    厲紹憬低頭看著她的眸子,轉而笑了:「不信?」


    顧妤就是不信,可她沒說。


    厲紹憬再次將她按迴到懷裏,從身後摟住她,說道:「15年前,在樊縣的清安寺撿的。」


    顧妤有些懵,15年前……


    顧妤很少有去寺廟的習慣,而且,她本身也是無神主義者。


    可清安寺……


    顧妤想了許久,到底還是有些印象。


    她的印象了很模糊,甚至記不清這個寺廟究竟位於哪裏。


    但她知道,她的確是去過的,但是因為什麽去的,她一樣記不得了。


    她的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一副青山綠水的畫麵感。


    清安寺在5座不算很高,連綿在一起的山脈上。


    那裏的客人不多,到處是林間小路,到處是入鼻苦澀的青草植物香,好像還有一個模糊的男人背影。


    顧妤轉過頭問向厲紹憬:「那裏是不是有湖?」


    聞言,厲紹憬彎起嘴角來,點點頭:「你想起來了?」


    顧妤又搖了搖頭:「想不太起來,不過,有些印象罷了。」


    厲紹憬沒說什麽,抱著朝著漆黑的窗外望去。


    「那裏的確有條河,卻不是湖。15年前的事,也許你已經忘了,但是我還記得那裏。那年雨水很多,那條本已經幹涸了多少年的河,在那個夏天又被雨水充滿了,我在那裏找到了我妹妹,她渾身都濕透了,是被人從河水裏救上了的……」


    顧妤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這件事和自己的照片有什麽關聯。


    厲紹憬也不著急,繼續以不急不緩的語速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妹妹厲筱彤?」


    顧妤點點頭:「


    記得,最後因抑鬱自殺的那個女孩,是嗎?」


    厲紹憬看著她:「她比你大6歲呢。」


    聞言,顧妤沒說什麽。


    厲紹憬將目光從顧妤的臉上收迴,又開始沒了落點。


    他緩慢說道:「你救她的那年,她剛好16歲,你應該也就10歲那麽大。」


    被厲紹憬這麽一說,顧妤似乎想起來。


    她擰著眉頭,小臉糾結,往日裏的事一幕幕漸漸被她記起。


    那年,她好像是救過一個女孩,但說到救人,其實也算不上。


    她不過是剛巧路過,眼看著一個比她大的女孩滑進河水裏,她隨手撿起了一根樹棍,遞到那女孩的手裏,將她拉了上來而已。


    在她眼裏,這算不上什麽事。


    可那個女孩……


    直到這一刻,顧妤才知道,竟然是厲紹憬的妹妹……厲筱彤?!


    看到了顧妤臉上的驚訝,厲紹憬才笑著問道:「想起來了?」


    顧妤錯愕的問道:「真是你妹妹?」


    厲紹憬點了點頭。


    他將顧妤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親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道:「我妹妹在青春期的時候患上了很嚴重的抑鬱症,那個時候,我家人為了讓她高興,會經常帶她出去散心。她喜歡梵樂,就是寺廟裏那種純粹的梵音,清安寺她每年都會去那附近居住一段時間。等到她16歲那年,她已經不斷的開始嚐試去自殺,她覺得活在這個世上並沒有意義,她太內向,又太自卑了……」


    聽到這裏,顧妤的心情是難受的。


    她想對厲紹憬說點什麽,卻發現根本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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