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母的手上拿了一把油滑的梳子,正在梳頭,聽到這話,也沒什麽太多的表情,斂著眉眼,對她說道:“多大的事,這還要跟我說,你直接去南湖不就得了。”


    南湖是舅舅家的地,北湖才是他們自己家的。


    宋梔看了齊明安一眼,嘴角的笑是越咧越大,幾乎要耐不住眼中傾瀉而出的笑意:“娘,我們今天去北湖。可不是得叫您嗎,我們怕你晚了,舅媽著急呢。”


    “我晚什麽……你讓我去幹?”她一下子就炸了,然後指著齊明安,“這昨晚你們不還是答應的好好的嗎,是不是她又給你吹什麽枕頭風了?好啊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是一群白眼狼。”


    齊母的情緒不穩,很容易就炸,自然也不懂什麽語言的技術,齊明安對她順從的過了,養出了她這副脾性,可齊明安這次似乎是相當的決絕。


    “跟她沒什麽關係,是我說的。”他抱著胳膊,眼神也涼,“這是您答應的,我可沒說。”


    “你別跟我說那麽多,我就知道你是娶了媳婦心變了,你也不想想,當年要不是你舅舅給你找了大夫治你的腿,你現在還能走”


    她自顧自的氣,頭發似乎都炸了起來,老人總是喜歡舊話重提,她也一樣,舅舅家在她眼裏本來就是極為重要的,一點點的好都被無限的放大。


    這話她宋梔也聽見她說了好幾次,那時的齊明安總是安靜和沉默的,隻靜靜的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不發一言。


    這次也是一樣,他似乎不想讓宋梔參與,推著她想讓她離開。


    宋梔卻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依舊修長溫暖、幹燥,有些粗糙。隻有指尖,微微的有些冰涼,齊明安看了她一眼,瞳孔漆黑,眼神裏的情緒霧蒙蒙的看不清楚。


    “娘,當年的事情,我也並非毫不知情,關於這件事情,您和舅舅,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宋梔和齊明安握著手,心中卻如驚雷重擊,原書從頭到尾,對大反派的腿的描寫更少,隻是說七歲的時候因為意外斷了。


    小孩子嘛,長的快,要是好好的長,還是能長好的,可他,卻是從小瘸到大,受盡欺負冷眼嘲笑。


    到底是因為什麽斷的,誰也不清楚,宋梔眼睫微顫,有很多想問的話,但是最終隻是張張嘴,什麽不都敢問。


    “我可憐舅舅,可憐您,誰來可憐可憐我呢?您幫舅舅家,我絕不攔你,隻是我得多為我自己的家做做考慮了。”


    齊明安說的清清楚楚,話說的也並不難聽,語調略低,話語間幾有可聞的低低的歎息,他是個孝順的孩子,對於相依為命的母親,向來是尊敬為多,這都是人人都誇讚的事情。


    聽到孩子說這樣的話,正常的父母總該是有些心疼,可她沒有。


    她隻是更加生氣了,把手裏的梳子狠狠的一摔,臉拉的更長,嘴角下塌,眼睛渾濁。


    齊明安眼神裏微微的光彩也徹底的熄滅了,隻剩下了一片漆黑,外麵的天色很陰,太陽微微的幾絲光線也被隱在雲裏,剛有露頭的跡象就被層層的雲彩蓋住了。


    宋梔拉著他的手,想給他一點力量,可自己的的手卻輕輕的顫抖了起來。


    ******


    齊明安說完就拆魚去了,宋梔去做了早飯。


    齊母的氣性大,沒有再跟她們說一句話,也一口飯都沒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像是在叛逆期。


    有這樣的一個母親,是他的債。


    不能說她不愛孩子,畢竟她咬牙把齊明安給養到了成人,可要說她愛,她的愛在舅舅家麵前,又剩下幾分呢?


    宋梔和齊明安之間的氣氛也怪怪的,匆匆吃完了早飯,他們稍微收拾了點東西,就出了門。


    看今天的天氣,不知道會不會有可能有雨,總之得抓緊時間。


    北湖的地又少又差,分到這的人家一共也就這麽幾戶,越往北邊走,人就越少,長長的鄉間小道上,幾乎沒了什麽人。


    宋梔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走的總是這麽慢,他明明是一瘸一拐的,自己走的還是慢了。


    快走幾步伸手拽著他的衣服,聲音又輕又軟:“你別難受啊,不管怎麽說,你還有我。”


    第18章 吃不飽嗎


    宋梔咬著唇,眼中波光瀲灩,絲絲的泛著水光,她的眼睛極漂亮,即便是什麽都不做,仍然像是有淺淺的光華在流轉。


    對於齊明安,她最開始的印象到現在為止被潰散的一幹二淨,她之前雖然隱隱的有些什麽地方好像不對的感覺,但是還是困溺於原文中對反派的印象。


    陰狠狡詐睚眥必報,就算她自己,也因此而戰戰兢兢過一段時間。


    但是轉過念頭一想,真的是這樣的嗎,宋梔也有點迷惑了,小說畢竟實現小說,永遠也不是真實的世界,作者的描寫也失了偏頗。


    與其相信隨意的幾句話描寫,宋梔更相信自己的感覺,所以以至於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麵前的男人很可憐的危險感覺。


    憐惜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宋梔去想的時候就已經氤氳汪洋成了一小片的水汪。


    其實想想,若他父母雙全、身體健康、婚姻幸福,不被任何人背叛,何苦會長成日後的樣子。


    倒不是說成為商界大佬不好,隻是,太辛苦。


    一個沒有身份背景的普通人,即便是處在大發展的潮流中,成功又怎麽可能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定是摸爬滾打,從底層一點點的慢慢成長起來的。


    況且他身體又這樣,中間到底經曆了多少為難,不用去探究就能想象的到。


    她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複雜的難受。


    齊明安停下了腳步,隻是並沒有說話,兩人之間安靜了半晌,氣氛稍微的有些尷尬。


    宋梔才後知後覺的拍了下頭,她的想法通常過於簡單,因為一時的情緒澎湃,這些話不自覺的就脫口而出了。


    先不說目前如何,未來能成為商界大佬的,先不說時機和際遇,堅定的心性是最起碼的。


    也用不到她這種無根飄零,自身不保的人的可憐。


    她鬆了手,佯裝著無事,雙腳卻倒騰的極快,很快就走出去一大截,嘴裏還在催促:“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還得幹活呢。”


    齊明安嘴唇輕抿,似乎有話想說,可是到底是沒說出口,眉頭輕輕的皺出了一線痕跡,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走出去一小段路,才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齊家的地到底在哪,趕緊又跑迴來,臉紅了一大片。


    北湖靠山,土地裏沙土多,基本上都挺貧瘠的。


    齊家的三畝地在一起,另外的六分在另一塊地上,跟肥沃的南湖相比,這裏的麥子都像是營養不良的棄嬰,長得又稀又矮。


    滿打滿算,這一畝地能產出人家六分的效果就算是不錯了,真的不會餓肚子嗎。


    宋梔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一下子就涼了。


    她轉頭迴去看齊明安,齊明安卻麵色如常。


    *******


    今天上午的天氣還好,都是陰陰的,並不熱。


    南湖忙的熱火朝天,家裏的大姑娘小夥子都一起上了,有的帶小孩的婦女走不開,兩三歲的小孩就跟著在地頭上坐著玩。


    今天的天氣看上去不怎麽好,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大家把家裏的勞動力都用上了,爭取抓緊時間的趕緊把麥子給收完。


    這個可是拖不得,萬一今天是真的天公不作美,那今年的收成可就白瞎了。


    幸虧今天天氣涼爽,幹起活來也沒有熱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滿地金黃的麥子,直教人看了都心生愉悅,這個時候的人都勤快的很,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都當個勞力來使喚。


    人家都幹的心裏痛快,隻是在齊母這裏就真的是難以忍受的折磨了。


    割麥子本來就是個體力活,即便天氣不熱,但她年齡也算是不小了,一上午的辛勤勞作下來,齊母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但是她不敢說去休息怎樣的。


    因為著齊明安沒來的事情,明安舅媽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了,早上直接就給她甩了臉子,就連她自己的娘,也是埋怨聲聲。


    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了,被弟媳和娘訓的像個孩子一樣,弓著腰不敢說話,拿著鐮刀一下下麻利的割著,在自己家裏幹活都沒有這麽利落。


    她已經被這樣教訓慣了,在自己孩子麵前是能直起腰來的大家長,在自己娘家的人麵前,隻剩下順從和聽話了。


    她自己心裏也是有愧疚,覺得自己昨天晚上明明好好的答應給人家了,到了第二天就不是那迴事了,少出了兩個勞力,她就隻能自己來補。


    她爹倒是沒說話,一個快八十歲的老頭,腰弓的厲害,在地頭蹲著抽旱煙,一抽一口就要大咳一聲,喉嚨裏像是存著一股的濃痰,唿吸一口便在嗓子眼裏唿嚕唿嚕的。


    魏家老太太大聲的訓斥了他一句老不死的,他就又搖晃的走著去幹活了,村子裏的老人基本如此,隻要他們還能動,就得幹活,一直到他們真的老了幹不動了為止。


    老年人的體力到底還是差一點,老頭彎了會腰便停下來大喘一口氣,他倒是想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樣的隻需要蹲在地頭抽煙就行,但是兒媳兇猛,要是還想要點飯吃,隻能沒命的幹。


    平日善良慈善的小老頭,也在嘴裏悄摸摸的嘟囔著,齊明安還真的是個白眼狼,自己還常常帶他玩呢,這一轉眼,娶了媳婦,就六親不認了。


    這三個老的加起來幹的僅僅隻是稍稍超過齊明安這樣一個瘸了腿的壯勞力,幹了半天還是有看不到頭的麥子沒有收。


    這活幹的心裏是不痛快極了,齊明安舅媽的肚子裏是窩了一肚子的氣,家裏的男人自從成了工廠裏的工人,就沒時間下地了,她倒也不能說什麽,畢竟這一個月的幾十塊錢能讓他們家活的體體麵麵的。


    沒了可以使喚的人,舅媽才是真的體會到農活是多累了。


    她自己幹的累,迴到家再看見自家的女兒無所事事,氣就更不打一處來,本來就是尖酸刁刻的脾氣,即便是上午痛罵了小姑子,這氣性也沒散出去分毫。


    平日裏是嬌寵慣了,今日算是她撞到了槍口上,她的雙手皮子嫩,又自認為是個拿筆杆子的讀書人,自然是半點活都不想幹。


    “你沒聽你那個什麽嫂子說嗎?實踐什麽什麽的,我看啊,你也別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處去閑逛了,有這個時間功夫,你就給我幹活去。”舅媽牙都咬碎了半口,氣的一陣的胸口發蒙。


    母女撕扯了半晌,舅媽是罵遍全村無敵手,在自己的寶貝女兒身上還沒轍。


    也不知道是讓齊明安這個白眼狼給氣的狠了,還是讓自己的女兒給氣的狠了,她一下子怒火上湧,給了她一巴掌。


    第19章 誰放的火


    舅媽和姥姥一起, 總是叫幾個小姑子要做個順從的人,可對於自己的女兒,她卻從來都沒有如此要求過。


    這個時候很多家庭雖然注重掃盲,但是對於女孩, 能上個三兩年小學, 認識幾個大字, 不做睜眼瞎就夠了。在鄉下地方的這個時候, 讀書對很多人來說還是個遙遠的事情, 盡力供個男孩子還差不多, 哪有掏很多錢供女孩的?


    舅媽可不這麽想。


    村子裏幾年前住了一幫城裏來的女知青, 又漂亮又會讀書, 看上去就跟莊戶人家不一樣, 村裏的男孩一個個的都看直了眼。


    她自己的娘家本來就是村子裏最富有的富農, 嫁的人家也算是不錯的,因此她的眼界比上爻村的大部分的婦女都要稍微開闊一點。


    聽人說, 好好讀書,以後沒準能嫁到城裏去。


    要是以後能考上個大學, 可不得了了, 不知道有多少小夥子追著搶著要娶呢。


    就像是自己家的大姑姐,不過就是稍微認識上幾個字,現在嫁的好了。


    她時常把麵子看做是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剛開始是確實是有這個打算。隻是魏嬌嬌也屬實是爭氣,和哥哥一起考上了縣城裏的高中,認識了一大幫工人子弟幹部子弟什麽的,自己的成績也算是相當的不錯。


    況且她皮膚白皙,腰杆挺直,穿什麽都好看, 往村裏麵一走,走路都要帶著香風。


    舅媽覺得女兒是給自己掙了麵子了,平日裏就更不拘束著她,平日裏不僅不讓她幹活,還更加頻繁的問大姑姐要些城裏小姑娘愛穿的衣服。


    這種顏色稍微鮮亮的衣服,平日裏也就隻有她才能穿的上了,穿上了這樣的衣服,又是個高中生,平日裏連衣服她都不洗。


    村子裏的女孩基本沒有像她這樣的,上爻村的姑娘自會走就得幹活,五六歲流著滿臉鼻涕的帶著一兩歲的弟弟妹妹的多的是,再大一點十歲出頭的時候就各種農活家務活都得幹了。


    齊明安從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被齊母交代幫他們家幹活,他們自己家的小的自然是不需要多幹活的。


    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哪個不羨慕她?久而久之,她自然是也覺得自己和這些人是不一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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