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顏輾轉反側了一夜,終於確定了自己也喜歡慕浮越。然而想到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在這裏,她又失去了告訴他的勇氣。


    如果注定要離開,何必給他一場空歡喜呢?


    晴柔早上來給她梳洗,看到她脖子處的吻痕,以為她已經被慕浮越臨幸,不由替她開心道,“等王爺給了姑娘名分,這兒就是姑娘的家了。”


    家?司空顏微微一愣,想起父皇母後,又想到慕浮越,都是對她來說重要的人,可她卻隻能選其一,想想就難過地落下了眼淚。


    晴柔見狀嚇了一跳,有些慌亂地安撫她,“姑娘這是怎麽了,可是奴婢說錯話了?”


    “沒事。”司空顏搖頭,忍住心裏的難過,“是我自己不好。”好像來這裏之後,她都變得愛哭了。


    “姑娘若是受了什麽委屈可不要放在心裏。”晴柔還是有些擔憂,但礙於身份便沒有多問。


    司空顏點頭,“嗯,陪我出去買點東西吧。”過幾日就是慕浮沂的生辰了,她該想想送他些什麽了。


    晴柔帶她去了離王府最近的榮亭街,這也是帝京最繁華的地段。


    街上人來人往,車馬如流,很是熱鬧。


    司空顏在各個店鋪隨意閑逛著,期望能看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禮物。


    正走著,突然看見不遠處的鐵匠鋪門前有一個身影很是眼熟。


    她走近一看,好像是蘇衡上次說的墨國女將薑宵,依舊是那日戴著黑色鬥笠的裝束。


    薑宵正與那打鐵的男人說著話,聲音極冷,“真的做不了嗎?”


    “姑娘,我們隻會做箭孥,您可別為難我們了。”


    薑宵又從手腕上除下赤金鈴鐺手鐲遞過去,“這樣還不能做嗎?”


    打鐵的男人眼睛一亮,忙接過在手上掂量了幾下,“能做能做,隻是這東西精巧,恐怕要多費些時日才能完成。”


    “三個月,不能再長。”薑宵話中冷意更甚。


    男人莫名有些害怕,訕笑道,“姑娘放心,三月之內一定能完成。”


    司空顏默默地看著,直到薑宵離開才迴過神來。


    她還沒看過墨國的史書,不知道薑宵是什麽結局。隻聽坊間傳言,墨國的毓玄君和宵將軍年少時師出同門,都是木易老人的關門弟子。傳得更香豔離奇的莫過是宵將軍一直愛慕著毓玄君,甘願為他卸去紅妝,馳騁沙場。


    晴柔見她站著不動,忍不住問她,“姑娘,怎麽了?”


    司空顏轉頭,“沒事,我們再去看看其它店鋪吧。”


    剛說完,就看到前麵圍了一群人,一個個爭前恐後地擠著。


    “前麵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晴柔笑道,“是葛老先生來賣玉雕了。”


    “他的玉雕很有名嗎?怎麽這麽多人來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司空顏難免有些好奇。


    “葛老先生的玉雕都是由西梧山的雪玉雕刻而成,那玉名貴得很,但葛老先生每件隻要百兩銀子,所以想買的人自然就多了。”


    司空顏不解,“那他不是虧本了嗎?”


    “姑娘莫擔心,葛老先生每月隻來一次,而且每次隻雕刻一件,不會虧太多本。想買的人自己報上想雕之物,葛老先生會隨心情選一樣當場刻製。”


    司空顏凝神,果然聽到人群裏此起彼伏的聲音:


    “老先生,我想刻一隻蟾蜍,用來鎮宅。”


    “我想刻一對玉鴛鴦送給我娘子。”


    “我想刻一朵白蓮,正與我家那翡翠荷葉相配。”


    …………


    “若是姑娘,最想要雕刻什麽?”晴柔見她感興趣,便笑著問道。


    司空顏認真地想了想,實在想不出最想要的,便玩笑道,“若是我,肯定會為難了那老先生,不知他能不能雕刻出活生生的人來。”


    剛說完,就聽到人群中間蒼老有力的聲音響起,“是哪個女娃不相信老夫能雕刻出人?”


    司空顏嚇了一跳,但還是老實地站了出來,“老先生,是我冒犯了。”


    “原來是你這個女娃。”老先生看向她,混濁的雙眼裏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訝異,“人確實要比物難刻得多,不過你也別小瞧了老夫。”


    他細細看了一會兒司空顏,低頭拿起一塊長條狀的雪玉,飛速地刻刻畫畫,玉屑飛舞中很快就雕刻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美人來。


    眾人湊近一看,刻的正是這質疑老先生手藝的姑娘。


    “今日這玉雕就當老夫為證明自己手藝,送給你這女娃了。”葛老先生說完就讓一旁侍奉的小童送了過去。


    司空顏看著手中縮小版的自己,一時還不敢相信這等好事會落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晴柔輕輕推了推她,小聲提醒,“姑娘還不快謝謝老先生,這可是老先生第一次送人玉雕。”


    司空顏愣了愣,“多謝老先生。”她莫名覺得老人不是簡單地想送她玉雕。


    葛老先生笑了笑,起身收拾好行當,一邊離開一邊幽幽地念詩,“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人群隨之漸漸散去,隻留下司空顏沉默地站著,像失了魂魄般。


    薑宵走了沒多遠,就碰到了來尋她的魏仲淩。


    他看到她,一直折起的眉頭方微微展開,“怎麽又一個人出來了,不是讓你出門時帶著侍女嗎?”


    薑宵看著他,目光即使透過黑紗也涼到心底,“你放心,我不會逃跑的。”


    魏仲淩愣了愣,複又無奈地笑了笑,“阿宵,別總是把人想得那麽壞。”他抬手撥開她的麵紗,“我隻是怕你遇到危險。”


    薑宵的眼睛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


    魏仲淩也不介意,眼光瞥到她空無一物的皓腕,隨口問道,“我送你的那隻赤金鈴鐺手鐲呢?”


    薑宵的聲音極淡,“不小心丟了。”


    魏仲淩不以為意地笑笑,“丟了就丟了,我再給你買一個。”


    說完,就拉著她去了前麵的首飾鋪。


    那日榮亭街迴去後,司空顏就變得有些怪怪的了,經常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


    晴柔問過她幾次,她都說沒事,隻是有些春困罷了。


    可都快初夏了,哪來的春困?


    天暗之後,晴柔照常給房間點上幾盞青紗繪蓮燈,便去準備晚膳了。


    剛出門就撞見了一身堇色玄紋錦袍的慕浮越,忙恭敬行禮,“姑娘正要用膳,王爺要不要一起?”


    慕浮越點頭,“讓廚房多備幾道暖胃的菜。”


    晴柔知他是怕司空顏再受寒,忍不住小聲道,“姑娘這幾日心情似乎不太好。”


    慕浮越眉頭微折,神色卻沒有什麽變化,“以後她若是不開心,早點派人告訴本王。”


    “是奴婢失職。”晴柔低頭,有些惶惶不安。


    慕浮越倒也沒再說什麽,提腳便進了房間。


    司空顏以為是晴柔迴來了,便輕聲道,“我還不想吃,先放在那兒吧。”


    “是府裏的菜不合你胃口嗎?”慕浮越明知故問。


    司空顏轉身,竟有些不敢看他,“不是……是我不餓。”


    “那我餓了,就當陪我吃可好?”慕浮越上前幾步,將她拉到桌旁坐下。


    司空顏卻慌亂站起,“王爺一個人用便好。”


    仿佛感覺到了她的躲避,慕浮越起身靠近她,有些無奈地歎息,“你不用這麽怕,若是我那日的問題困擾了你,你不迴答就是了。”


    他越是這樣,司空顏越是難過。葛老先生說得沒錯,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她不屬於這裏,本就不該奢望什麽。


    還是晴柔打破了沉默,她帶著幾個侍女將菜肴呈上桌,“啟稟殿下,可以用膳了。”


    說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吃飯吧。”司空顏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便坐了下來。


    慕浮越也不想逼她太緊,“明天就是二哥的生辰了,你要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


    司空顏雖然有慕浮沂的令牌,但要正大光明見他,還是需要有人帶領,“那多謝王爺了。”


    “你突然這樣生分,我會不習慣的。”慕浮越笑著夾了一塊芙蓉餅到她碗裏,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委屈。


    司空顏也不習慣這樣的自己,淡漠到仿佛什麽都不在乎,“以前是我僭越了。”


    慕浮越的眸色暗了暗,“你這是在拒絕我嗎?”他抬眼,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可是……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半點心動。”


    那一刻,司空顏幾乎就要抱上去了。


    然而,她隻是轉開目光,“時候不早了,殿下用完膳該迴去了。”


    慕浮越優雅地擦幹淨嘴,“明早我會讓人來接你。”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晴柔就按照慕浮越差人送來的衣服飾品給司空顏梳洗打扮了起來。


    雅致的倭墮髻上插著寶藍色鎏銀珠花,左側紮著的月白色絲帶隨風飄飛。小巧的耳朵上掛著垂珠藍玉耳墜,一身月藍色蹙金疏繡綃紗宮裝更是讓人顯得柔美秀麗。


    “王爺果然好眼光,姑娘這般打扮在宮裏一定可以豔壓群芳。”晴柔看著鏡子裏的美人兒,忍不住讚歎道。


    司空顏卻是渾身別扭,其實她有過比這更隆重華貴的裝束,隻是如今她的身份實在不適合如此盛裝,也不知道慕浮越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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