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覃寂那積聚了數十年的怨恨盡數被錐心般的痛苦所淹沒,那渾濁的雙目一片死寂,隻剩下了無盡的哀戚。


    他顫抖著一雙枯瘦的手,從沈棠落手中接過了黑魂玉,嗬護在手心裏,而下一瞬,卻忽然埋下頭來,老淚縱橫。


    他的妻子,從未背棄過他。


    是他不夠信任,一輩子都在誤會她,怨著她。


    倘若當初,他哪怕多信任她一分,親自迴到鳴沙島去求證真相,也不會鑄成今日這場慘劇。


    他不該逃避,獨獨留她一人,孤身麵對祝為鶴那個無恥之徒。


    生來驕傲不羈的人,一旦低頭崩潰了,那會是經曆了何種絕望的心境?


    謝家兩兄弟看著這樣痛苦的師父,皆是心疼不已。


    然而,他們卻不能做什麽,隻能幹杵在原地,無法相勸。


    人死如燈滅,桑眷的死,或許,帶去了的,是覃寂一生中所有的光。


    許是命運總喜歡捉弄人玩,扯出了一地的羈絆,卻慣會讓人不得所願。


    離禦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到覃寂哭成這樣,竟坐在一旁也跟著唉聲歎氣。


    他一手支著下巴,邊思索,邊感歎道:“人生無常,禍福難料啊,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悔悟晚矣,無趣的很呀。”


    他凝眉沉吟了一下,“嗯,看來,我也得勤加修煉,快點提升修為,多獵取些高階藥靈來,早日煉製出驚世靈丹才是。”


    “不然,以後萬一有個好歹,到時候,小棠落豈不是得哭死?”


    他自說自話,聲音不大不小,恰恰這院子裏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隻要不是麵對沈棠落,離禦向來由著自己的性子,隨心所欲,滿口戲言。cascoo


    此時的氣氛有多凝重,他就有多格格不入。


    謝韁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猛地迴頭朝離禦看去,眸光一凜,冷不丁揚手祭出了一道符咒,直逼離禦的麵門而去。


    離禦故作一臉驚駭,指著沈棠落道:“幹什麽!看小爺我比那丫頭好欺負是嗎?”


    可旋即,他卻白影一晃,如一道風在虛空中竄行,幾個閃身就輕易避開了。


    他特意揚聲,衝著謝韁大聲道:“又來這一套?有完沒完啊?”


    謝韁眉頭皺得更緊,臉色鐵青,像是非得給離禦一頓好看才肯罷休。


    接連又是幾道符咒打來,離禦還是躲得毫不費力,遊刃有餘。


    他雙手叉腰,俊逸的臉上掛著一副得意的神采,“小子,方才就是你騙本公子入了那邪門的符陣,小爺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是著急得很啊。”


    若一開始,謝韁隻是為了教訓一下離禦妄議自己的師父,那麽此時卻是真的被惹惱了,“狂妄!不知所謂!”


    說罷,他瞬間出手,速度之快,一拳又一拳地朝著離禦揮了過去。


    “夠了!謝韁,你要做什麽?”


    恰在這時,一道嚴厲的訓斥聲傳來,謝韁驟然停手,詫異地轉過頭去,看向了覃寂。


    被自家師父訓斥,謝韁頓時急了,“師父!這小子對您不敬,徒兒是要教訓他……”


    “胡鬧!為師教你符咒之術,是為了爭強鬥狠的嗎?在院子裏打鬧成何體統?”


    覃寂眼裏血絲遍布,聲音還帶著幾分嘶啞,卻威嚴不減。


    謝韁從不忤逆自家師父,縱然心有不甘,也隻好無奈地退下,低頭認錯:“是,徒兒知錯。”


    離禦幸災樂禍地看著謝韁黑著臉迴到覃寂身旁,微微挑眉,似挑釁,又似不屑。


    他眼角帶著好看的笑,卻無端讓人脊背生寒。


    別看他總是一副沒心沒肺,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他這人最愛記仇,還特別小氣,一點虧都吃不得。


    符陣裏的仇,他還沒忘呢!


    他整日與藥和毒打交道,想趁著謝韁近身的機會,給他下點毒那還不容易嗎?


    離禦嘴角微微上揚,心情頗好,目光不自覺朝沈棠落看去,卻恰好對上了沈棠落投來的警告的眼神。


    這是警告他,別玩太過了,壞了她的大事。


    顯然,他的小把戲,早就被這小丫頭看穿了。


    離禦自然是有分寸的,不會真的把謝韁怎麽樣,頂多讓他疼上幾天。


    不然,他在符陣中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嗎?


    他理了理衣袍,盯著自己白衣上的血跡看了一眼,隻覺得甚為礙眼,嫌棄道:“小棠落,本公子陪你來這一趟,著實兇險,不但受人欺負,還傷了元氣,血虧啊。”


    沈棠落白了他一眼,轉頭看向覃寂,冷冷道:“覃老,本姑娘替你留下桑大小姐的一絲殘魂,作為交換,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了?”


    覃寂視線落在黑魂玉上,眼底染上了一抹複雜。


    不可否認,這次,他欠了這丫頭一個人情。


    這丫頭從七韶山不遠萬裏找到他,就為了打聽鳴沙島之外的符禺山,可謂是用心良苦。


    他能從她眼中看到一股堅定,既較真又透著無法忽視的倔強,卻想不通,她的目的是什麽?


    他該不該告訴她,符禺山這個地方,就算找到了,也絕非好事。


    ……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是要帶我去哪裏?”風染戒備地看著麵前的一男一女,臉色微白。


    可她終究是留了一份心眼,不明白狀況,不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昨夜,她終是沒能撐住,昏迷了過去。


    可沒想到,她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一個萬分熟悉的地方。


    她自幼是在玄靈宮長大的,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玄靈宮外的天塹之巔。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劫持她來玄靈宮又能做什麽?


    她是玄靈宮的罪人,此生都不該出現在這裏。


    風染看著不遠處的玄靈宮,心底越發著急,又氣又惱:“是我救了你們,你們怎麽能恩將仇報!”


    顧憐辰時才醒,一醒來就直奔這裏,正心急著顧影,風染的存在,讓她極不耐煩,眼底更是閃過了一抹殺意。


    “誰讓你把她也帶來的?”


    風樹垂眸,掩去了眸中的異樣,躬身道:“公主身子虛弱,屬下不通醫術,無法顧全公主的安危,她精通醫術,帶在身邊,能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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