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嗯’了一聲,想要翻身,感覺身上沒什麽力氣,就又把胳膊垂了下去,她同於澤他-媽說,“兒媳子,你把兩個孩子叫過來,我想看看。”


    “成,您稍微等一下。”


    於澤他-媽把於繁和於亨叫到裏屋,讓兩小的都趴到老太太的枕頭前,就見原先連胳膊都不願意抬的老太太睜開了一隻眼,伸手在枕頭下悉悉索索地摸索了一陣子,摸索出一疊錢來,她也沒數,分成兩份塞到於亨和於繁的手裏,說話聲裏的中氣不太足,“好孩子,長得真好,聽你爸媽的話,明白不?”


    於繁和於亨手裏抓著錢沒吭聲。姐弟倆想不明白,原先那個經常帶他們出去玩耍的太奶奶,怎麽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原先還能帶著他們在南海苑逛呢,現在連屋子都不出去了,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覺,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


    老太太又費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於繁和於亨的頭,閉上眼,同於澤他-媽說,“帶倆孩子過去吧,我再睡會兒。”


    於澤他-媽把兩個孩子從床上喊下來,問了老太太一句,“媽,中午您想吃啥?我給您做。”


    老太太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想吃當年咱那兒發大水過後,迎春兒燒的那個餅幹,味道是真的香啊……”


    於澤他-媽就笑,“那哪是什麽好吃的,當初是咱們都窮,吃不起好東西,吃點兒餅幹就覺得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現在生活條件好了,更好的東西都能天天吃,您還惦記那個呢?行,我看看迎春兒有沒有空,有空的話就做!”


    老太太有氣無力地點頭。


    出門的時候,於澤他-媽歎了一口氣,人老了,精氣神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當初她剛嫁給於澤他爸的時候,這老太太多麽能耐啊,家裏家外一把抓,田地裏的活兒做得厲害,家裏的豬和雞也養得好,是生產隊上有名的能耐人。


    再能耐的人也經不住歲月的消磨,當初走路都帶著風的老太太已經臥床一年有餘了,如今吃的越發少了,人也消瘦了,怕是走到了燒幹燈油的燈芯兒那一步,沒多少日子能熬了。


    她心裏一邊感慨著,一邊帶兩個孩子去了那邊。


    謝迎春同兩個孩子生氣,可自家婆婆都已經把人帶到門口了,她哪能再把人給攆出去?


    於澤他-媽像是生了四條腿一樣,左腿上黏著一個於繁,右腿上黏著一個於亨,她一拖二地把這倆都拖到了沙發上。


    用手推了推於繁,又推了推於亨,說,“你們快同你-媽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謝迎春冷笑,“不用說,我不想聽。上課從不認真聽講,還擾亂課堂秩序,讓老師一遍又一遍地上門來家訪,我和於澤的臉都被丟盡了,有啥好說的?”


    於澤他-媽:“……”


    她推了推於繁和於亨,說,“你們倒是快說啊,看把你-媽給氣成什麽樣了!”


    於繁和於亨怯生生地看向謝迎春,見謝迎春一臉不在乎,臉上連氣都看不到了,看他們倆的目光還不如看那煙灰缸的目光柔和,能感覺到的隻有陌生和冷漠,這才真的嚇到了。


    於繁扁了扁嘴,淚到了眼眶,可是想到謝迎春最討厭人哭,隻能生生忍住,抽抽搭搭地說,“老師講的都是些啥啊!看一眼就會的東西,她非要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講,太煩人了!她講的東西我們都會,聽那有啥意思?還不讓自己玩。我和亨亨又沒有故意擾亂課堂紀律,我倆就是自個兒玩,連聲音都沒出,是其它同學經不住誘-惑,非要往我們倆身上瞅,我們能咋辦?還能把那些同學的眼珠子都給黏在老師身上?”


    謝迎春:“……”


    她心裏咯噔一下,突然覺得真有可能是這個原因,這倆兔崽子學東西的能力向來強,發下新書來就開始看,看完之後就再也沒看過……難道真是都學會了?


    得考考!


    於澤他-媽也勸謝迎春,“迎春兒,要不你也聽聽這倆孩子的意見?如果真是這倆孩子說的那樣,那咱就同學校裏說說,看能不能給倆孩子跳個級。要我說,總是聽一些自個兒會的東西,擱誰身上都煩。”


    謝迎春黑著臉迴了屋,沒過多久就拿出兩張自個兒翻了翻這倆兔崽子的書然後隨手命製出來的數學題以及寫的一些識字造句,把那兩張手寫的試卷放在茶幾上,謝迎春說,“你們倆就在這兒做,讓我看看你們是真會了還是假會了。我現在去做飯,做完飯檢查,如果你們不會……”


    兩個孩子跑迴房間拿了鉛筆就開始答題,這迴謹慎了許多,遇到之前粗心錯過的題目,姐弟倆都會仔仔細細檢查好幾遍,生怕一不小心做錯。


    謝迎春同於澤他-媽進了廚房,於澤他-媽見謝迎春的眼眶也是紅的,她笑話道:“你同兩個孩子還能動得了真火?何必呢!這倆小兔崽子倔得很,你得順毛摸。你的態度越強硬,他們倆就越不吃那套。”


    “順毛摸?我把他們的一身毛都給剃了,看什麽是順毛什麽是逆毛!”


    於澤他-媽無話可說,被噎了一次後,她主動轉移了話題,“可不說這個了,待會兒看看他倆能做出個什麽水平,你心裏不就有數了?媽問你,你還記得當初咱那邊發了大水之後,你在你姑家那邊烤的餅幹是怎麽烤的麽?你奶想吃那餅幹,我估摸著老太太是想家了,不敢說,怕折騰晚輩,這才說想吃當初在老家吃過的東西。”


    “會做,那有什麽難的?我現在就和麵做。”


    謝迎春擼起袖子就幹,於澤他-媽也從謝迎春這邊新添的大冰箱裏翻出了菜蔬,打算擇菜做飯。


    姐弟倆趴在茶幾上規規矩矩地做題,時不時偷看一眼廚房的方向,做完之後,不敢貿然給謝迎春看,又自個兒檢查了好幾迴。


    姐弟倆還因為‘誰先去把卷子交給母老虎一樣的媽’這個問題而石頭剪刀布了一把,於繁不小心輸了,慢吞吞地站起來,如同雙-腿灌了鉛一樣往廚房方向走,突然聽到門被‘咚咚咚’地敲響,她立馬把卷子塞到於亨懷裏,說,“弟,你去交卷子,我去開門。”


    於亨:“……”他姐的套路也挺多。


    於繁把門給打開,見是自家爺爺拎著鳥籠子進來,立馬甜甜地喊了一聲‘爺爺’。


    老於同誌將鳥籠放在門口,沒拎進屋,用手刮了一下於繁臉上的嬰兒肥,說,“我聽說你們倆惹事兒了?好好說說,你們倆小壞蛋幹啥了,咋把你-媽氣成那樣?整棟樓都聽到你-媽吼了。”


    廚房裏的謝迎春老臉一紅,心裏後悔不迭,真是丟臉丟大發了,她那知性女學者的形象怕是徹徹底底崩滅了。


    於澤他-媽見自家男人哪壺不開提哪壺,連忙衝廚房裏走出來,說,“你迴去問問咱媽,迎春兒能給她烤餅幹,但太吃餅幹太幹巴了,她想喝點什麽湯?我給她做。”


    “成。”


    於澤他爸又捏了捏於繁和於亨的臉,這才拎著鳥籠迴了他們住的那邊,連鳥籠都沒往陽台上掛,徑直去了老太太住的那間屋子,推開門問,“媽,中午想喝點啥湯?”


    老太太沒反應。


    於澤他爸又喊了一聲,老太太依舊沒反應,於澤他爸趕緊湊過去看,卻見老太太早就沒了鼻息,連露在外麵的手都涼了。


    鳥籠掉在地上,裏頭的杜鵑嚇得好一陣撲棱。


    第104章 車禍


    於澤她奶奶年紀大了, 走到了人之一生必須要走的路上,體力與精神日漸衰弱,家人帶著她去醫院看過好多次, 醫生查不出什麽明顯的問題來,檢查結果無非就是你那麽一句順其自然吧。


    也算是壽終正寢。


    因為於澤出息了的緣故, 於澤他爸和黑臉嬸子兩家都搬來了平沙市,老太太的葬禮如果想要辦得簡單點,那兩家聚在一塊兒辦就好,可若是按照鬆原那邊的規矩, 就得喊很多的親戚。


    於澤他-媽犯了愁,“這可咋辦?要是不喊這些親戚,人家說我們看不起人, 要是喊了吧, 這實在太遠了,人家不願意來,說不定還會在背地裏罵……”


    於澤說,“通知必須到位,來不來是他們的事兒。如果願意來, 我們管吃管住管路費,隻要把我奶給體體麵麵的送走就好, 如果他們不願意來,那也無所謂。我奶最親的人都在這兒,還怕不能把我奶體體麵麵地送走?”


    家庭的更迭向來都是以權力為中心而轉移的,誰在家庭中做出的貢獻大, 權力的中心就像誰便宜,任何一個家庭都如此。


    原先於澤他爸賺的錢最多,對家庭的貢獻很大, 所以家庭的權力中心就在他手裏,小事瑣事雜事或許於澤他-媽自己就做主了,但若是大事,肯定會和於澤他爸商量,兩個人商量著來。


    到了後來,於澤賺上工資之後,對家庭有了貢獻,於澤他爸媽做一些決定的時候,便會考慮於澤的態度,如果於澤的想法出了問題,於澤他爸媽都會勸一勸,一方麵是為了家裏人達成統一意見,一方麵則是教會於澤為人處世的能力。


    如今於澤他爸媽沒什麽事情做,每天都是看看孩子遛遛鳥,出去同人扯扯淡,或者是搓幾把麻將,日子閑下來,吃穿用度都是於澤給,家裏的一些決定權也就落在了於澤頭上,到了於澤撐起門戶的時候。


    隻要於澤的決定不是做的太離譜,於澤他爸媽都不會做出太多的幹涉。


    這會兒聽於澤說家裏人‘愛來不來’的時候,於澤他-媽點了頭,但他爸覺得有點不妥,還是想按照家鄉的習俗來把老太太風風光光地葬了。除此之外,於澤他爸還有將老太太送迴家鄉安葬的打算,畢竟於澤他爺爺還在鬆原葬著,老兩口自然應該合葬的。


    於澤聽後,覺得挺有道理,便同意了,他還想了個辦法,老太太的遺體是沒辦法運迴老家安葬的,那就先在平沙市九龍山火葬場火化,然後帶著骨灰迴老家。


    帶骨灰上火車可能會給別人帶來不便,那就開車迴,他和謝迎春都不會開車,但周勝會,讓周勝開,實在不行就花錢雇一個司機開。


    於澤同謝迎春說了這事兒,謝迎春當天晚上守夜的時候就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開上了穿天遁地的大飛機,馳騁在星辰之間,還從太空深處的星辰上采掘各種礦石與能源,通過她駕馭的那種航空飛機運迴地球。


    在夢裏,謝迎春不止學習了那種航空飛機的駕駛技巧,還學了很多機械製造的理論與技術,甚至還包括許多與太空相關的知識。


    這個夢一醒來,謝迎春心中居然生出一種車很好開也很好控製的錯覺。


    因為老太太的葬禮不需要招待太多人的緣故,在九龍山火葬場停了三天就開了遺體告別儀式,一個身高將近一米七的人,進去時還好好的,看著如同睡著了一樣,出來後就變成了裝在那小方匣子裏的一捧灰。


    一家人哭的稀裏嘩啦,連帶著被灌輸了‘太奶奶去了天上’的於繁和於亨也跟著哭……鬧哄哄地辦完喪事,謝迎春和於澤從學校請了假,周勝和林知書把批發的事情交給了提拔上來的得力員工,一家人連同請來的司機,開著車踏上了迴鬆原的路。


    謝迎春想著自個兒在夢中已經掌握了駕駛航空飛機的技術,駕駛一個地麵上跑的小汽車還不是輕而易舉?


    為了保險起見,謝迎春坐在周勝駕駛的副駕駛位上看了大概兩個小時,暗暗總結了小汽車的駕駛方法,等到了一段荒無人煙的鄉間小路上,謝迎春看周勝已經疲勞了,就出聲說:“勝子,你來副駕駛上休息一會兒吧,我看你開車挺容易的,學了一路,我來試試開車。”


    周勝對謝迎春一向都是十分信任的,幾乎接近了盲目崇拜的層次,聽謝迎春這麽說,便以為謝迎春真的學會了,將駕駛位置給謝迎春讓了出來。


    車上的於澤她媽和黑臉嬸子原先還有點擔心,可是看謝迎春過了剛上手那一段不熟練的階段後,開車特別穩,姑嫂倆也就放心了,還嘮起了磕。


    就在於澤她媽和黑臉嬸子商量迴去該怎麽辦白事宴,怎麽把老太太風風光光安葬的時候,異變突生,一頭傻麅子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直接橫在馬路上,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車頭前。


    周勝開車這麽久,遇到的這種情況太多了,在市裏開車不得時時刻刻提防著路兩邊竄出來的行人?那麽多的行人都能避開,更別提這麽寬的路上突然竄出來的一隻傻麅子了。


    自個兒的開車手藝平平無奇,都從未出過交通事故,自家嫂子開車比自己穩那麽多,怎麽可能躲不過這隻傻麅子?


    周勝對謝迎春保持著絕對自信,畢竟應對眼前這突發事故隻需要轉轉方向盤就行。


    可周勝到底是高估了他嫂子的駕駛技術,或者說,謝迎春的駕駛技術確實不錯,可她學會的駕駛技術是在三維空間中駕駛航空飛機用的,而不是駕駛在二維平麵上跑的小汽車。


    大概是在夢中掌握的駕駛技術太過根深蒂固,謝迎春遇到眼前這種突發-情況,她的肌肉記憶告訴她的不是轉方向盤繞個彎避開那隻傻麅子,而是拔方向盤以抬高小汽車,使得小汽車如同航空飛機躲避障礙物一樣騰空而起,遠離地麵,從障礙物的上方跨過去。


    周勝看到自己眼中無所不能的嫂子不是轉方向盤而是拔方向盤的時候,整個人都蒙了,可麅子已經到了車跟前,再提醒謝迎春轉方向盤也來不及了……


    “嘭!!!!”


    於澤她媽和黑臉嬸子剛談到迴家後該請哪些家裏的老親戚,該請哪些人來一同送殯,結果就發現車頭傳來‘咚’的一聲悶響,車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拐了出去,險些把車裏的人都甩出車外。


    幸運的是,謝迎春的腦子還算清醒,她及時地踩下了刹車,慢悠悠地把車停在了馬路牙子邊上。


    被嚇懵的周勝這會兒總算迴過神來,問謝迎春,“嫂子,你剛剛不說打方向盤,咋就拔方向盤了?你就算是把方向盤給拽下來也躲不過去啊!”


    謝迎春:“……”不好意思,忘記自個兒開的不是航空飛機,而是周勝新買不久的小汽車了。


    一車人趕緊下車去看,周勝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車,他這車是國產的品牌,質量過硬,傻麅子已經被撞得進氣多出氣少了,車頭上卻隻是裝了一個小小的凹。


    於澤他-媽和黑臉嬸子則是圍著那被撞死的傻麅子轉悠了好幾圈,最後從車後座下麵翻出一捆麻繩來,徑直將那被撞著的麅子給捆了,拖到車後備箱裏去。


    謝迎春坐在車內定了定神,見周勝要從她手裏接過駕駛位,她搖頭說,“不用,我剛剛是一時大意,再讓我試試吧,我這次當心點。”


    她相信自個兒的駕駛水平,隻要大腦不放空,由理智而不是肌肉記憶來控製方向盤,那就不會出問題。


    周勝心有餘悸地問,“嫂子,你真的行麽?”


    不等謝迎春解釋,於澤他-媽就說了,“迎春兒,你要是不會開車的話,就讓勝子開吧,被你這麽一嚇,我估計勝子就算再害怕,也驚得不瞌睡了。你來休息著吧……”


    “媽,沒事的,我剛剛就是一時失誤。”謝迎春解釋道。


    黑臉嬸子小聲說,“那哪是一時失誤?你這一時失誤,險些把我們都送走,你是擔心你奶一個人走太寂寞孤單,想把我們都送去陪你奶是不?真是好孫媳婦兒。”


    謝迎春額頭上劃過一排黑線。


    接下來的路程依舊是謝迎春在開車,因為她這次開車專心上心了很多,沒再犯那種拔方向盤的低級錯誤,再加上黑臉嬸子和於澤他-媽也不敢再嘮嗑了,姑嫂倆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一直都扒著車座緊盯著前方,五百米外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她們都嚇得要命……總算有驚無險地迴了鬆原。


    這一路可把黑臉嬸子和於澤他-媽給累壞了,一方麵是因為坐長途車累,腰酸背痛腿抽筋,另外一方麵就是心累,她們覺得坐謝迎春的車比自個兒開車還累。


    反倒是周勝,他剛開始確確實實被嚇了一跳,可後來發現謝迎春開車很穩,之後繞過許多路障時都沒出任何問題,他就不怎麽擔心了。


    誰還能不犯點錯誤?


    車進了青山公社後,先是都去了老於家,黑臉嬸子壓根兒沒打算在送自家老娘出殯前迴家打掃,她想著出殯這幾天都在娘家忙,等出殯完之後還有頭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過後,她們才迴平沙市,等清明、中元與來年周年祭的時候再迴來。


    家裏也沒什麽好惦記的,再加上娘家這邊得好一通忙活,黑臉嬸子索性就在娘家住了下來,等把親娘體體麵麵地打發下葬、入土為安了,她才和周勝他爸迴了自個兒家,收拾收拾,住倆月走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一更。


    第105章 咿咿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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