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倌獰笑著看向那堆骸骨,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葉鳴眉頭微皺道:“他們是誰?”


    他覺得此事背後可能還另有隱情。


    “他們是誰?哈哈哈......”


    豬倌突然有些神經質的放聲大笑,邊笑邊說道:


    “他們是我的仇人,是該死的人,他們都該下地獄!”


    可以看出來,就算這些人已經死了,甚至還死得極慘,但豬倌對他們的恨意也未曾消減半分。


    葉鳴沉聲道:“不想死就馬上迴答我的問題,他們到底是誰?”


    豬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說道:“這位爺,是不是我迴答完這個問題,你就會饒我一命,還會幫我重入輪迴,投胎做人?”


    葉鳴冷笑道:“你想跟我談條件?可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這些人到底是誰!”


    說到最後,葉鳴身上的殺氣再也掩飾不住,衝天而起!


    近在咫尺的豬倌被殺氣一衝,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忽然不笑了,抬頭對著葉鳴歇斯底裏的大叫道:


    “你說的對,我就是個軟骨頭,我沒資格也沒那膽量去跟你談條件!”


    “但現在那頭彪已經死了,你想得到的答案隻有我知道,你憑什麽對我唿來喝去的?”


    葉鳴怒極反笑道:“憑什麽?就憑你的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間,我讓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這樣夠了嗎?”


    豬倌麵無表情道:“那你還等什麽?殺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怕死。”


    唐森聞言壓低聲音道:“我聽這豬倌說話怎麽跟張任一個樣,是不是胖子都有這個通病,喜歡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葉鳴搖了搖頭,他能看得出來,這豬倌之前是真的怕死,現在也是真的萌生了死誌。


    豬倌施施然從地上爬起來,腰杆挺得筆直,含笑道:


    “老子這輩子活得連條狗都不如,對著誰都是卑躬屈膝的,臨死前總算可以站直了。”


    “這位爺,動手吧,我不怕死了。”


    葉鳴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豬倌直視葉鳴的雙眼,坦然道:“我在那頭彪身邊待了這麽久,唯一學會的本領就是察言觀色。”


    “你跟那位大師不一樣,他的眼中是真的有慈悲,而你的眼中由始至終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意。”


    “其實你壓根就沒想過要饒了我,哪怕我迴答完你所有的問題,我的結局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所以我想通了,與其跪著生,還不如站著死,死得體麵一些,反正仇我已經報了,再活著也沒啥意思。”


    唐森聽完這話,不由得對這豬倌高看了一眼。


    看人真準!


    雖然我喝酒吃肉還想女人,但我知道,我確實是一個心懷慈悲的得道高僧。


    葉鳴麵沉如水的看著眼前的豬倌,良久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好吧,你贏了,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老老實實的迴答我的問題,我這次就饒你一命。”


    “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在你麵前發天道誓言。”


    說完葉鳴便朝天舉起三指說道:“我葉鳴自願立誓,請天道見證......”


    豬倌頹然的擺了擺手,歎息道:“你用不著發誓,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麵對一心求死的豬倌,葉鳴這下是徹底沒轍了。


    誰能想到這豬倌竟然會在刹那間大徹大悟,連死都不怕了。


    這也就意味著葉鳴永遠都不可能知道那堆骸骨的身份。


    雖然這個秘密未必有什麽價值,但他就是想知道,這些人跟豬倌之間到底有什麽血海深仇。


    這該死的好奇心。


    豬倌看著愁眉苦臉的葉鳴,忽而笑道:“你不就是想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嗎?那我告訴你便是。”


    他這話可把葉鳴和唐森給弄懵了。


    剛剛把刀架在脖子上都不願意說,現在怎麽又改變主意了?


    豬倌輕蔑的笑了笑,指著那堆骸骨說道:


    “這些都是二牛溝村的村民。”


    唐森插嘴道:“二牛溝村?這附近有這麽個村子嗎?我咋沒聽說過?”


    “你當然沒聽說過,因為這個村子早就沒了。”


    豬倌森然笑道:“全村上下三百二十一口人,一個不落,全都在死這了。”


    唐森還想說些什麽,豬倌搶先說道:“這位大師不用急,先聽我把話說完,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接著豬倌就說出了他的故事。


    “我本是二牛溝村的一名尋常村民,祖上三代都是以務農為生,這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還勉強能養家糊口。”


    “大約是十年前,那時大唐還未立國,正值兵荒馬亂之際,有軍爺來我們村子抓壯丁,我也未能逃脫,被抓去當了一名夥頭兵。”


    “我是個本分人,被抓去當兵之後也認命了,其實當夥頭兵也沒啥不好的,起碼不用上戰場廝殺,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大約是七年前,我所在的那支義軍被擊潰了,當時對麵領軍的正是當今聖上。”


    “不得不說,當今聖上確實仁義,並沒有對我們這些俘虜大開殺戒,隻是將我們關押了起來,沒過多久大唐就立國了,當今聖上宣布大赦天下,我也就隨即被送迴原籍。”


    “之前我不是說過嗎,我們村子的男丁都被抓去當兵了,留下來的都是老弱婦孺,等我迴來的時候,村子裏的田地都荒廢了不少,家家戶戶過得苦不堪言。”


    “與我一同迴來的幾個同村兄弟都是在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除了殺人什麽都不會,還染上了一身好賭好酒的惡習,迴來沒多久就結伴跑去山裏當了山匪,禍害別的村子去了。”


    “幸好我當夥頭兵的時候,學了一身養豬的本事,於是我就變賣家財,想方設法買迴來兩頭豬仔,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那兩頭豬仔不到一年就養成了大肥豬,把那兩頭豬賣了之後,我手上也有了點錢。”


    “我當時還沒有成家的打算,賺到的錢除了一小部分用於贍養家中父母,其餘的全被我用來買了豬仔......”


    聽到這裏唐森又忍不住猜測道:“接下來是不是村裏人眼紅你發財了,所以你就要報複他們?”


    豬倌苦笑道:“如果這麽簡單的話,我還不至於要他們的命,可他們後來的所作所為簡直就不是人!”


    他繼續說道:“大家都是一條村的,彼此之間也沾親帶故,看到他們連飯都吃不飽,我也有些於心不忍。”


    “所以我賺到錢之後,就給村裏的每戶人家都送去了兩頭豬仔,還傳授他們養豬的訣竅,希望能帶著全村人一起過上好日子。”


    “在我的幫助下,大家的日子漸漸有了起色,我也在五年前娶了媳婦,還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誰料到,就在我以為苦日子就要到頭時,噩夢才剛剛開始。”


    “我有了孩子後,原來住的那間小土房就住不下了,那時候我手裏還有些閑錢,所以就蓋了一間兩層的小木樓,這在咱們村子已經算是豪宅了。”


    “結果村裏人就開始眼紅了,他們覺得大家都是養豬的,憑什麽我賺的錢要比他們多,還能蓋新房,懷疑我肯定有獨門的養豬秘訣沒說出來。”


    “其實我哪有什麽獨門秘訣,非要說的話,那就是我比他們都要勤快。”


    “他們的豬一天喂兩頓,我就自己開墾荒地種豬草,一天喂三頓;他們的豬一天到晚都關在豬圈裏,而我每天一大早就把豬趕到附近的山上放養,下午再趕迴來。”


    “用我這種方法養出來的豬精肉多,肉質鮮嫩,洛陽城裏的不少達官貴人都願意高價收購,我賺的錢自然就比其他人要多。”


    “我早就把這種方法告訴了村裏人,但沒有一個人願意用我的方法去養豬,因為他們覺得麻煩,他們怕辛苦!”


    “他們在家喝小酒的時候,我在頂著烈日開墾荒地,他們在床上摟著媳婦睡大覺的時候,我還在地裏割豬草,這些他們都看不見,他們就看見了我賺的錢比他們多,他們就知道眼紅!”


    “村裏對我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傳得越來越離譜,最後竟然還有人傳我在外麵學了些不三不四的邪術,說我的豬是用邪術養出來的!”


    “很快這些謠言就傳遍了附近的村子,甚至還傳到了洛陽城,這樣一來,誰還敢買我的豬?”


    唐森聽到這裏已經很憤怒了:“這些人真不是東西,都他娘的白眼狼!”


    葉鳴搖頭歎息:“人心險惡,眾口鑠金。”


    豬倌慘笑道:“其實到了這裏,我心中也隻是生氣,對他們並無怨恨,大不了我就不養豬了,反正我有手有腳的,隻要肯賣力氣,隨便找點活幹都能養家糊口,總不至於餓死。”


    唐森看向豬倌道:“那你可真是大度。”


    “我這不叫大度,這叫懦弱,如果我當時有勇氣奮起反抗,哪怕隻是跟他們吵一架,後麵的慘劇也就不會發生,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豬倌似乎迴想起了某些不堪的往事,他頹然坐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說道:


    “我的懦弱,我的沉默在他們看來,就是默認了我以邪術養豬的事實,這樣我在村裏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的父母為此大病了一場,臥床不起。”


    “就這樣他們還不肯放過我,村裏有幾個年輕的後生以為我真是修煉邪術的妖人,竟然生出了替天行道的心思,其中有一個年輕人的叔叔是在山上當山匪的,他竟然私通山匪,要過來殺掉我這個禍害!”


    “於是在一天夜裏,十幾個山匪踹開了我家的門,這些山匪個個身強體壯,手裏還拿著刀,我一個人壓根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我拚了命的大聲唿救,但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幫忙,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家犯下禽獸不如的罪行。”


    “你知道他們是怎麽做的嗎?我的父母被當場嚇死,接著他們搶光了我家的銀錢,還汙辱了我的妻子,最後趕著我的豬揚長而去。”


    “我的妻子不堪受辱,抱著我的兒子奪門而出,等我追上去的時候,她當著我的麵投河自盡了。”


    豬倌淚流滿麵,雙手握拳狠狠的捶打著地麵,說道:


    “一夜之間,我什麽都沒有了,錢沒有了可以再掙,屋子沒有了可以再建,但人沒了,就真的沒了!”


    葉鳴額頭青筋暴起,冷聲說道:“告訴我這些山匪如今身在何處,我幫你去殺了那群畜生!”


    豬倌狠狠的抹去臉上的淚水,起身環顧四周,放聲大笑道:


    “我先行謝過這位爺的好意,但仇我已經報了。”


    “二牛溝村上下三百二十一人,山匪二百一十三人,合共五百三十四人,我一個都沒放過。”


    “殺得好!”


    葉鳴大笑道:“人知鬼恐怖,鬼知人心毒,這些人都該死!”


    豬倌也笑道:“那晚我本來是想去尋短見的,結果碰上了那頭彪,變成了它的口中食。”


    “不過說真的,我還挺感激那頭彪的,要不是它把我變成倀鬼,我也沒有機會去複仇。”


    葉鳴挑眉道:“所以你報答那頭彪的方式,就是送它去死?”


    “你看出來了?”


    豬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愧是欽天監的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沒錯,我是故意把你們引過來的。”


    “我雖然沒啥能耐,但畢竟是陰身,你們身上的陽氣剛猛如烘爐,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知道你們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尋思把你們騙過來,看能不能把那頭彪給殺掉。”


    葉鳴問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豬倌坦然道:“我這些年雖然害死了很多人,但那些都是該死之人,我也是為了報仇,現在仇已經報完了,我肯定不能留著那頭彪繼續去禍害百姓。”


    唐森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說話,他在看那堆骸骨,然後就發現那裏麵竟然還有一些孩子的屍骨。


    他迴頭憤怒的朝豬倌吼道:“你他娘的怎麽連孩子都不放過!你害死那些村民我沒意見,可這些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不該死!”


    豬倌比唐森更憤怒的吼道:“那我呢?我不無辜嗎?我一輩子老老實實做人,從未做過一件虧心事,憑什麽我要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事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老天爺不開眼!他不讓好人有好報!”


    “你......”


    唐森氣得想當場給這豬倌來個物理超度,但舉起的棍子卻怎麽也落不下去。


    這豬倌是個可憐人。


    豬倌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深唿一口氣,突然向兩人彎腰行禮:


    “我知道兩位大人都是好人,你們不僅殺了那頭作惡多端的彪,為了阻攔陰傀而甘願犧牲,甚至最後還對我動了惻隱之心,這一切都足以說明,你們心中還有道義。”


    “為了報答你們的恩情,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們。”


    “那頭彪曾經在無意中說過,它之所以敢肆無忌憚的吃人,是因為欽天監中有人保它。”


    “此人在欽天監中位高權重,兩位大人都是在欽天監當差的,日後要多加小心。”


    兩人對此並不驚訝,他們在不久前才殺了張任這個奸細,說不定那頭彪的保護傘就是張任。


    不過豬倌特意強調那人位高權重,張任隻是個銀印,也算不上什麽高層。


    難道欽天監中還有其他的奸細?


    趁著兩人都在思索,豬倌突然朝葉鳴撲去,葉鳴下意識的出刀,刀尖瞬間刺穿了豬倌的胸膛。


    葉鳴這才反應過來,這豬倌是在尋死!


    豬倌低頭看了看穿胸而過的長刀,等他再抬頭時,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那位大師說得對,孩子是無辜的,是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應該以死謝罪......”


    話還沒說完,豬倌的身軀就化作塵埃,隨風消散。


    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男人,在最後終於挺直了腰杆,選擇以最爺們的方式去擁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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