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丈第一次看到這血腥的場麵,其實早就想跑了,可他怕自己一動,這僵屍也會衝過來給自己一下。汪半仙似乎看出了李老丈的心思,他湊近李老丈的耳邊說:“李老丈,你現在照我說的做,我們從地上一人撿一塊石子,記住要輕輕的。撿起後看我的手勢,我們同時扔向墳邊的河水,水聲會把僵屍引過去的,到時我們就往山下跑。”

    “你難道沒辦法製住這僵屍嗎?”李老丈眼皮子沒來由的一抖,聲音打著顫兒,就跟他那哆嗦的雙腿一個德行。此時李陽正摁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工人,牙齒磨得哢哢作響,整張嘴幾乎嵌進了那個人的脖子裏,粘稠而又帶著溫熱的血液不斷地從李陽的牙床裏滴下,沾的頜下,前胸一片淋漓,不是還伴有一兩聲興奮的低吼聲,濃重的腥味,嗆的李老丈不住的幹嘔。

    “僵屍沒有靈魂,我的法術對他沒有用。而消滅僵屍的唯一方法就是燒死他,但一般的火是不行的,要廟裏長明燈火,所以我們現在要去取火。不然等他吃完這些人,他就會去村裏殺別的人了,而凡是被他吸幹精血的人,很有可能在數日內再次屍變,那時候,就不知道得死多少人了!”汪半仙掩住鼻孔,抽搐著麵容道。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等到天亮再走不行嗎?僵屍不是都怕光嗎?”李老丈很害怕,怕自己一動,就會像工人們一樣,被自己的兒子不分青紅皂白的給撲殺掉。

    “非也非也!”汪半仙無奈的搖頭:“他是黑僵,不是普通的屍變,黑僵白天也可以到處走動。還是照我的辦法,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李老丈別無選擇,於是二人輕輕彎腰撿起了石子,相互對視後,李老丈對著汪半仙點了點頭。

    “噗通!”這石子落水的聲音,在寧靜的深夜顯得格外響亮。

    果然,李陽的肩膀猛然一震,就扔下了手中的‘食物’,兩隻發綠的眼睛露出了貪婪的獸性。僵硬如圓木般的身體刷的一下就從地上彈了起來,雙臂平行向前,腰不扭,腿不折,咚咚咚的就一蹦一跳的躍向了河邊,兩隻‘老柴’胡亂的揮舞著,顯然他是一個吃著碗裏,卻惦記著鍋裏的主兒,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捕食’的機會。

    汪半仙見李陽被引開了,立即拉著李老丈向靈官廟跑去。兩人跑了一陣子,突然李老丈停住說:“兒子,我兒子的魂魄還沒拿來。那個‘壇盅’,我要迴去拿。”

    “哎呦我的媽哎,李老丈啊李老丈,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現在迴去八成就是死路一條,再

    說那勞什子哪有人命重要?至於‘壇盅’……”汪半仙遲疑了片刻,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等把這喪屍燒了再來拿吧!”

    “不行,我不能把兒子丟在那。不能……”李老丈認了死理。

    “這……”汪半仙嘴裏拉了個長音,猶豫不決,這年頭雖然還沒人發明出顧客就是上帝這一經典台詞,但他姓汪的還是很敬業的,雖說有點小毛病,但卻是兢兢業業,不缺德昧祖宗,可謂是神棍中的楷模。末了,他終於咬了咬牙:“好吧,我汪唯真既然接了你這單生意,就會負責到底。我去拿迴書記的魂魄,你去村上的靈官廟取火種。李老丈,你要記住!取了火種,你就迴家用它點燃一根白膏燭,然後再把門前倒滿油,千萬別讓火種滅了,等我把這大粽子引迴來。如果我一個時辰後還沒迴來,你就準備幾口大鼓在家門前使勁敲,往死裏敲!到那時差不多就四更天了,應該能把粽子引過來,等粽子一靠近。你就點火,燒死他!”

    ‘自己去無非是送死,汪半仙去還有一點把握,現在也隻能照他的意思去做了。’李老丈心裏商量著。

    “那你自己小心點,保重!”李老丈算是同意了。汪半仙也點了點頭,就折身往迴走。李老丈也繼續邁著小碎步向靈官廟趕去。等汪半仙又跑迴到李陽的墳邊時,李陽這頭大粽子依舊在品嚐著他的獵物。壇盅就放在驢車的前麵,要去拿的話就必須繞過李陽。汪半仙故技重施,他又撿起一個石子,朝著清溪扔去。僵屍就是僵屍,不會思考,汪半仙很輕鬆得就把蠢蛋李陽再次引開了。趁著李陽的離開,他貓著腰輕輕的摸到了驢車後麵,接著木欄掩護著自己的身體。

    就在他快到驢車旁時卻看見了躲在墳邊的劉大少。原來在汪半仙來到之前,劉大少和範婆婆早就到了,他們看到李陽在啃食工人們的屍體,就馬上躲在了墳邊不再出聲。這樣他們一直躲在墳邊,李陽也一直在吃他的“東西”。範婆婆經曆過大風大浪,看到這畫麵還算有準備,而劉大少還未成年,看到這些差點沒暈過去。

    “這李陽的八字生性屬土,土克水,所以他缺的是水。而現在碑座下墊灰理石便阻斷了地下水的來源,碑首刻雙龍戲珠更不好。神龍吸水,把水多都吸幹了,他哪來的水。這些還是外在的,麻煩就麻煩在這塊碑就像是一道大門,徹底阻斷了方圓數裏匯聚到這裏的水汽,成了旱澇,難怪會變成黑僵。”範婆婆自言自語道。

    “咦,怎麽聽著有聲音?”

    “不管這麽多了,拿‘壇盅’要緊。”

    汪半仙自語道。好不容易才竄上了車,這邊李陽也重新迴到了他的用餐地。汪半仙見自己沒被李陽發現,輕輕的抱起‘壇盅’打開盅蓋,把李陽的魂魄收在了鎖魂鏈裏,這樣是為了方便拿著。現在要把李陽引到李家宅院去,汪半仙早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從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道黃符,手指翻轉,心念一動,黃符竟被折成了一隻雲雀,栩栩如生,和範婆婆當時遞交給劉大少的紙鶴,頗有點異曲同工之妙。汪半仙對著雲雀說道:“雲雀,雲雀這次全看你的了,把那畜生引到李家去。”

    黃符雲雀聽到汪半仙說的後,就向李陽飛去了,邊飛邊叫。僵屍唯一可感知的就是聲音,汪半仙是利用雲雀的聲音把李陽慢慢引到李家宅院,這招妙。果然,李陽聽見這聲音就追著跑。

    “是汪半仙,他來收伏這怪物嗎?剛才上哪去了?這已經死了十多個人了。現在才來!”劉大少輕聲罵道。

    “他在那躲著幹什麽,還不去收了他!婆婆,要不要叫他。”劉大少推了推身邊的老婆子。

    “噓,此人已經變成了黑僵,普通的道法對他已沒用了。隻有燒了他,而燒的話一般的火也不行,要用廟裏的長明燈火來燒。喪屍隻能感知外界的聲音,姓汪的現在是要引李陽去某個地方。”範婆婆輕聲迴答道。不過心裏卻暗暗點了點頭,心說這些年,汪神棍好歹還有些進步。

    “引他去某個地方?那個方向是……”

    “應該是李家!”

    “現在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們走了。我們就把碑給砸了,這僵屍就泄了陰氣,再對付起來就利索了。”範婆婆道。

    汪半仙來時範婆婆和劉大少就看見他了,隻是礙於某種原因才沒喊汪半仙。終於,汪半仙和李陽都消失在夜色中。兩人立即爬起來,走到李陽的碑前。範婆婆伸手摸了摸石碑下那幹燥如堿的土壤,歎道:“老身才不在十幾天,想不到村裏就鬧出這麽大個事來,死了這麽多人。若是等這僵屍變成旱魃,就真是無可救藥了。”

    “孩子,動手吧!”

    “看我的!”劉大少當機立斷,拿起大鐵錘毫不猶豫的向李陽的碑砸去。“嘭”碑碎了一地,細小的碑石落在地上是那麽刺眼。

    卻說這汪半仙靠著化出的雲雀引李陽走了好一陣,突然,李陽倒在了地上不動了。汪半仙遠遠的觀望,不敢向前。

    ‘難道是雲雀不叫了,沒道理啊!這鳥不叫的好好的嗎?可……’

    汪半仙心裏

    在想。這時李家方向傳來了一陣鼓聲,剛才汪半仙取壇盅時費了不少時間。還沒把僵屍引到李家,天卻到了四更了。

    “該死的,起來快走啊!哎,李老丈那白膏燭不知還能燒多久。這到底是怎麽了?”汪半仙見李陽一直躺在那不動就生氣的罵道。“不能就這麽耗著。”汪半仙小心的靠近李陽,這才發現李陽眼睛閉起了,不再像是剛才那樣眼睛睜開著。

    “咦?真奇怪。”汪半仙自語道。他用腳踢了踢李陽,李陽依舊沒有絲毫反應。此時的李陽又變迴一具死屍了,因為導致李陽屍變的是那塊與他八字不合的碑,現在已被齊碑給砸了,碑破屍咒亦破。

    “看樣子他……不管了,不動了更好。現在就去取火種燒了他。”於是脫了自己的道袍蓋住李陽的屍體朝李家跑去。

    範婆婆和劉大少砸了碑之後就馬上去追汪半仙,追到半路上看見了被汪半仙道袍蓋住的屍體。

    “婆婆,那是李陽的屍體!砸了碑真可以讓他停下來。你真厲害!”劉大少見這害人的東西終於玩完了,不禁誇起範婆婆來。

    “哪有,我隻是做我該做的而已。”範婆婆笑道。

    “謙虛!哦,汪半仙跑哪去了?”

    “他可能去取長明燈火了,我們不能讓他燒了屍體!”

    “為什麽?”劉大少問。

    “枉死的人如果被火化,六道輪迴時必入畜道。因為上一世的肉體被火化了,陰間的判官就會認為此人厭惡人世,則判入畜道。李陽的魂魄雖被取出,但這個肉體還是屬於他的。現在燒了他就等於是害了他。”

    “那該怎麽辦?”劉大少又問。

    “再將魂魄移入這肉身中,擇吉時重葬,立樁。”範婆婆答道。

    “立樁?”

    “立樁也就是重新為亡人刻碑,不過要刻頌碑,上要書銘文。古人有句話叫‘故人眠吉地,後世千秋福。’不過這句話隻適合那些自然老死的和陽壽已盡的人。枉死的就要刻頌碑替他超度,為枉死的人寫銘文隻要簡單介紹死者的主要生平經曆和立碑的意義,同時對死者的不幸逝去表示哀悼就行了。千萬不能寫上功德,因為枉死的人都是還上一世所欠下的債,寫上功德就是騙了陰間的判官,李陽的下世會更悲慘。所以這寫銘文是最難辦的。”範婆婆說。

    “寫銘文?這好辦,交給我。”劉大少一拍腦袋說道。

    “那最好不過了,記住我說的寫法。

    ”範婆婆叮囑道。

    汪半仙趕到李家時,李老丈還在使勁的敲著鼓。當李老丈看見一個人影向這靠來時,大喊:“你們幾個,點火。”

    “慢!慢!是我!李老丈,是我!”汪半仙急慢喊住。

    “是你迴來了,我還以為你被……那僵屍在後麵嗎?”李老丈見是汪半仙忙問。

    汪半仙又把剛才的事告訴了李老丈。

    “那還等什麽,我們快去燒了他吧!”李老丈說。

    “不行!”

    “範……範仙姑,你是範仙姑!前些日子你哪去了,為了尋你,我可是一陣苦找呀!”李老丈大喜。範婆婆和劉大少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汪半仙和李老丈準備出發前趕上了。

    “老身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消失了幾天,嗬嗬!”範婆婆笑了笑。

    “既然您來了,那一切好商量,好商量。現在我們要去消滅那喪屍,為什麽不行?”李老丈小心的問。

    “現在燒了他,就等於害了你兒子。……”劉大少把剛才範婆婆跟自己說的給李老丈又說了一遍。李老丈聽了這樣的說法不覺心裏一震。

    “汪半仙,你說燒還是不燒?”李老丈害怕自己又釀成錯誤,還是請教了汪半仙。

    “就照她說的辦吧!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能留住屍體總比燒了的好。”

    齊碑沒想道會這麽順利,汪半仙一看見範婆婆,前後立馬判若兩人,仿若霜打的茄子,焉了下去。“好,範仙姑,有你們兩位神仙在,我就放一百個心了。事成之後,我會好好謝你的。”李老丈對範婆婆笑著說。

    從剛才說完話,汪半仙就一直盯著範婆婆看,好似有什麽話想說。劉大少總覺的怪怪的。

    時至卯時,天已經露出了肚白。劉大少,範婆婆,汪半仙,李老丈等眾人又出現在李陽的葬地。

    現在這裏已不隻是李陽一個人的葬地了,還有被‘他’殺死的十多個工人和汪半仙的兩個徒弟。他們的碑都是範婆婆親手所刻,因為都是用桃木刻的,所以不用太多時間就刻好了。

    “婆婆,為什麽他們的碑都用桃木來刻?”劉大少問道。

    “他們都是枉死得的人,不需要用石碑這種永久性的‘陰間’通行證,有個木的讓判官看一下就行了。”範婆婆笑著答道。

    眾人對著亡人的墳磕頭上禮後,就都迴去了。留下這大大小小的十多座墳丘各自相伴

    。

    “各位,昨夜發生的事完全是個意外。我李某在這裏對逝者的家屬表示歉意,這點錢就當是撫恤金。”李老丈對著客廳中的十多個婦女說道。可她們隻是一個勁的哭,怎麽說也沒用。

    “先生,你也幫忙勸勸啊!”李老丈對汪半仙說。汪半仙也隻好想辦法勸勸了。

    “這些工友都是枉死的,剛才我們好不容易做好法事,讓他們能好好上路。你們卻在這哭哭啼啼,說不定放不下的他們,又會迴來找你們的。所以請你們不要再哭了!”汪半仙語調奇怪的說。果然有效,這些婦女都安靜了下來。

    “先生說的不錯,好了,現在就請拿好撫恤金迴去吧!”李老丈見婦女們安靜了忙說道。送走了她們以後,李老丈發現範婆婆也不見了。

    “咦,範仙姑和劉家小子呢?”李老丈問。

    “她說有事,就迴去了。”汪半仙答道。

    “怎麽走了?我還要謝他呢!”

    “李老丈,眼下事情也了結了,不如讓我去找範婆婆吧。剛好有事想問問她!”汪半仙對李老丈說。

    “好吧,你順便幫我把這二百塊錢給他,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

    汪半仙拿好錢就向範婆婆在村裏的唯一住所走去。但他到了後發現屋裏沒人,門鎖著,敲門也沒答應的。於是就琢磨著二人可能奔著亂墳崗去了。於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出了村子。

    “孩子,當初蛇精臨走前得那番話,我原本還有些懷疑,但眼下短短數十天,咱們村子就發生了這許多的怪事,現在老身我算是完全的信了,唉!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什麽,能掀起這麽大的浪花來……”汪半仙走了一陣,看見範婆婆和劉大少坐在雜草叢間,走近後剛好聽見了範婆婆說的這番話。

    “師姐果然在這!”

    “你來幹什麽?”範婆婆一見是汪半仙,聲音立馬驟冷下來。

    “我知道上次我說的語氣是重了點,我是來道歉的。”汪半仙說。範婆婆和這汪半仙,雖然水火不容,但實際上,二十多年前卻是出自同門,也就是老道公的弟子,老道公是德高望重,頗為雷厲風行的人物,屬於村裏的排頭柱,一把手。他在世的時候,這汪半仙自然是服服帖帖的,也盡心盡力的學了些本領,幹了幾件讓人滿意的好事,兩個師弟師姐關係處得也蠻融洽的。但老道公一死,汪半仙就算是徹底變味了,沒了管束的人,以前隱藏下來的諸多惡習,都一一暴漏出來,範婆

    婆去勸,反被這汪半仙冷嘲熱諷,反咬一口。最終導致了關係的決裂。要知道,這汪半仙可是一個頗為功利心的人,自傲的很,眼下卻低聲下氣的對自己一個勁得賠不是,範婆婆以為他經過這些年的磨礪,痛改前非了,心裏的火當下消了不少。

    “算了,我沒那麽計較。”範婆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小氣,嗬嗬。額……冒昧的問一句,你不是迴鎮子裏了嗎?怎麽突然間出現在了這裏。”汪半仙指著墳丘問道。

    “怎麽,不歡迎?”範婆婆反問一句,繼而冷笑一聲:“如果我不擺了那僵屍一道,恐怕你就沒好果子吃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師姐高人一等!”汪半仙小心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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