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無塵環反噬的薑哲被諾亞抱在懷裏,耳畔是諾亞對士兵們毫不客氣的嗬斥,雖然捂著臉不過猜也猜得到他們的視線肯定都有些怪怪的,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真的令他的內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上一次和人擁抱是在什麽時候呢?從出生到現在,他接觸最多的就是繁重的課業,空虛的教條,年幼的他不缺愛,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接受的愛不再那麽直白,他一直在努力地做一個乖孩子,因為被愛所以去愛,年幼的心靈愛著所有人,可來自生命漠客直白的愛在那個世界隻會引來猜忌與排斥,了解威脅才能避開威脅,然而當路人們了解了這顆幼稚的心後,便開始戲弄。


    “薑片兒,你手腕上那個借我玩會兒。”掛著鼻涕泡的幼童指著幼兒園時期的薑哲手腕上小塑料片彈射器。這是薑哲攢在幼兒園門口的小地攤買的,哪裏總會有些吸引孩子眼球的小玩意兒,為了這個酷酷的玩具他攢了好幾個星期買南瓜糕球的錢。


    “唔……好吧,借給你,但牛牛你別把小飛片弄丟了,我隻有這一個。”雖然有些不舍,但薑哲還是借給了幼童。然而借出去還沒十分鍾他就被叫進了辦公室,老師蹲在兩個哭鬧的小孩中間安慰。其中一個孩子一邊擦著淚抬起待著彈射器的手指向進來的薑哲:“嗚嗚,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是他的小彈片。”


    “薑哲你搞什麽鬼名堂!不是不準攜帶玩具到幼兒園嗎?你帶就算了還是這種危險的東西!差點兒傷到雨匹的眼睛知不知道!你看看眼瞼都紅了。雨匹乖,不哭不哭,老師吹吹就不痛了……”老師安撫起突然又哭起來的小孩。完全沒在意嘟起小嘴胸脯劇烈起伏的薑哲起霧的眼睛。


    “小小年紀就這樣,真不知道你長大了怎麽辦!把你媽媽叫來!”


    那天晚上,迴到家裏的薑哲把事情原委告訴媽媽後嚎啕大哭起來,明明不是自己傷到人,可為什麽老師隻怪他,迴應他的隻有一句“真不曉得你哭什麽哭?男娃娃有什麽好哭的?”


    薑哲往諾亞的懷裏縮了縮,哪怕隔著層鎧甲薑哲也能感受到諾亞胸腔中奔湧血液的溫暖。其實那件背鍋的事在他的記憶裏已經模糊,畢竟類似的事情太多了,隻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映象稍微深了些。但母親那一句話“男娃娃有什麽好哭的?”一直刻在他心頭。他已經不會正常的哭了,因為在無數個委屈痛苦的夜晚他都是在房間裏無聲的泣淚,發泄情感的同時還要時刻提防著被發現。


    雖然一直被冤枉,但他的初心未變,隻要愛,就會被愛。本以為熬到上小學會好些,那是所公認的當地最好的小學,可迎接他的是變本加厲的對待,隻因發呆的班草被點到後答不上來的問題被他答對了。“你就是個繡花枕頭,不好好學習以後能幹什麽?還不像薑哲學習……”後續的事情讓薑哲對被表揚產生了陰影。


    “哼。”諾亞懷裏的薑哲冷不防地哼了一聲,小學竟然都有班草,在薑哲映象裏那家夥打架確實很厲害,別說是在班裏,在校裏後來也一直是領頭,他的拳頭砸在身上的感覺真的很痛。


    “怎麽了?”諾亞關心地問道。


    “沒什麽……”簡單的一句關懷,讓陷入迴憶的薑哲心裏一暖。如果在那時候有這麽一個撥開人群帶走自己的兄弟,他也不會陷入那樣的境地……


    開學沒多久同學們就開始拉幫結派,男生嫌棄他像個女孩子一樣軟弱,女生戒備的認為他的溫柔不懷好意,再加上男生的領頭女生的班草因為他受過罵,他成了被孤立的對象。


    孤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人人都可以欺負他,扒他褲子,朝他丟垃圾、文具盒裏放小蟲,到後來打掃衛生女生用水潑他,體育課男生用球砸他,放學了時不時圍到牆角群毆一頓來發泄積攢的負麵情緒,沒人會為了一個公敵而招惹大眾,偶爾會有勇敢的同學叫來老師製止。


    那時的薑哲沒怪過他們,欺負他的人隻是覺得他不好,沉默的人隻是因為軟弱,就像自己一樣軟弱……


    因為孤立,薑哲開始有些自閉,不再注重自己的形象,任由油的發亮的頭發遮住眼睛,當時這給了他可笑的安全感,如果學校要檢查,拿起剪子隨便剪下就好,他在夜晚幻想有一個童話般的世界讓自己生活,白天則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因為離開家,隻有老師會幫他。


    他太天真了,對小學而言,老師隻需要保證這些孩子能規規矩矩平安畢業就好,而自己就是個異類,他討厭千遍一律的習題,還有那令他作嘔的套路作文。連續兩年,他的數學從未丟過一分,其他科目也不差,但因為不交作業,他的標簽一直是差生,連老師也不再幫他,甚至在課堂上公然鄙視他的出身,他從未想過轉學,那會給父母帶來麻煩,薑哲一直堅信可以依靠自己改變環境。呐,可惜改變環境的隻有偉人。正常人都是被環境改變。


    “薑哲,你喜歡那個新同學嗎?”小女孩不經意地向薑哲問道,因為有數學作業可抄,難得有幾個人願意接近他。


    “喜歡,長得很可愛。”一句無心的評價而已。小女孩急匆匆地跑去找新同學。第二天新同學的家長就跑到學校數落他一通,什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小小年紀不學好之類的詞匯猶如機槍子彈一樣向他射來。


    從那以後,他明白不光愛不能隨便說出口,就連喜歡也不行。


    常人認為,因為被愛所以去愛,因為被恨所以會去恨。薑哲永遠記得那一天,長久的欺淩摧垮了他的意誌,內心的野獸覺醒了。瘦弱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瘋狂占據了心靈,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地麵暴起把踩著自己的人推倒在地,撕扯!踐踏!你們說指甲和牙齒是女人和男人扭打的武器不入正流?!螻蟻渣滓!你們用拳頭和腿腳打罵無辜者就是名門正流?罵吧,哭吧!隻要能讓你們流血!不管是什麽都好!


    拳腳踢在他的身上不痛不癢,這些懷有恐懼的攻擊對飽含殺意有滿腔怒火一心想宣泄的薑哲而言軟弱無力。他繃直的爪子距離那人的眼睛隻有一寸之遙,隻要再用點勁就能從瞳孔刺入大腦殺掉這家夥。


    他動搖了,就那麽一瞬,他被推開,一個踉蹌從三樓墜落。詭異的是他自己的本能,在一瞬間迴身含胸收腹重心前傾,半空中抓住樹枝做了一次緩衝,落地的一瞬曲膝前滾翻,當他從瘋狂中醒來時除了肩膀微痛兩腿發麻,和手上劃了道口子外並無大礙。起身抬頭撩發迴望了一眼,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後來大家因為害怕牽連都假裝這件事沒發生過,雖然痛了好幾天,但那些人再也沒欺負過他,甚至開始害怕他。這件事為薑哲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自己的愛不是可以隨意施舍的廉價品,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力量更不是欺淩別人愛的工具……哪怕是在一個依靠金錢與勢力生存,愛一文不值的世界。他拆掉心靈的牆,開始廣交朋友,他可以在街頭和地痞乞丐聊磕串話,也能在圖書館和長輩文人高談闊論,這讓他積累了很多經驗,看清了許多東西,那是一個令他惡心的世界,至少家鄉是個惡心的家鄉,五三習題可以堆占書店半間門麵,少有的外國文學翻譯得枯燥鄙陋,國內文學大多數就像隻為賺錢而生一樣,他遇到過最有意思的事情是在母親娘家附近的一家大圖書館內,左邊書架全是未拆封的《紅樓夢》,右邊則是貴上二十元的《石頭記》,本以為是異書,看了眼作者還是曹雪芹,網吧的電腦顯示的清一色都是遊戲,冷清的博物館內藏品寥寥無幾……然而哪怕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自己,薑哲最喜歡的地方仍然是兒時屋子後的火葬場與墳山,因為在那裏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流淚,向亡者傾訴自己的悲傷。


    “第一次運用煞之力作戰感覺如何?”克蘇魯詢問的話語在精神之海內響起。


    “很糟,讓我想起些本該忘記的東西。”薑哲迴應了克蘇魯的疑問,這是那天晚宴後克蘇魯第一次說話,他還在真是太好了。


    “你會習慣的。”落下這一句話,克蘇魯便再次沉默。


    薑哲很感激命運垂青了自己,雖然這裏不是夢中沒有紛爭與苦惱的童話世界,但至少是能讓他用手中的力量伸張正義,追逐本心的地方。而且,還讓他遇上能夠在困擾中喚醒他保護他,在虛弱的時候抱起自己的人。注視著諾亞看著前方眨動的淡藍似水的眸子,他搭手勾住諾亞的脖子,或許是因為修習功法的緣故,少年的脖子傳來的溫暖讓他覺得清爽。恍惚間有那麽一瞬,薑哲覺得,如果時間終有盡頭,那就請它在這一刻終止吧。


    “前輩你幹嘛?這動作很曖昧的。”薑哲突然摟住自己脖子,在旁人的目光下諾亞麵紅心跳的訕道。


    我害怕你消失啊……薑哲露出玩味的笑容:“你這樣抱著我,難道還怕曖昧嗎?”言罷手中發力……


    磐石堡壘指揮室內伏案在軍事部署圖前全身包裹在獅紋鋼鎧內的紅發中年男人一臉疑惑的起身,向案桌對麵的鎮骸問答:“你有沒有聽到小七的慘叫聲?”


    “父親不必擔心,我安排小七跟在那位身邊,不會有事的。”鎮骸恭敬道。


    與此同時,遠在都信城皇宮的穀莫道利七世一臉鬱悶地聽著被放鴿子的爺爺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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