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功不肯見予?”


    吃了閉門羹,金堡卻一絲也不惱,遞了張紙片於門子,說道:“將此物給聖功看”。


    門子將紙片呈於蒙正發,蒙正發一看,上麵寫著:“血為水火心作爐,熔鑄湖南土一塊。指心誓日與子期,死報君恩身不愛”。


    這首詩頗有來曆,乃是章曠臨死前所作。當年章曠在湖南堅持抗清,病重,臨死前做了此詩自勉。他欣賞蒙正發,死前將軍務皆托附給蒙正發,還鼓勵他:“我期望汝成為劉琨、祖逖,不要效仿小兒女為我哭泣”。


    見此詩,蒙正發大有觸動。往事一幕幕啊!隆武朝時,金堡任兵科給事中,以“直臣”著稱,與章曠和自己的關係都不錯。


    想了想,看在老上級的份上,還是見見吧。


    “衛公,汝將章文毅公的詩給予看何意?文毅公希望汝做直臣,汝卻依附小人孫金鼎,不羞愧乎?”


    一見麵,蒙正發便責問金堡。


    金堡倒不惱,反歎道:“當年章文毅希望蒙兄能成為劉琨、祖逖那樣名揚青史的名臣, 可這些年, 蒙兄於仕途不得寸進,著實令人嗟歎!惜乎哉!身負鯤鵬之誌, 卻隻能為區區七品官!懷才而不遇,天下至苦事,莫過於此!”


    “哼!”


    蒙正發被捅著了痛處,冷哼了一聲, 沒說話。


    “聖功, 汝說孫閣老是小人、何閣老是君子。敢問聖上起兵廣西、恢複明祚,這一路走來,是孫閣老的功勞大,還是何閣老的功勞大?”


    “這個~”


    任蒙正發口才再好, 也不好意思說何吾騶的功勞比孫金鼎大, 畢竟老孫是跟著朱亨嘉在桂林起兵的第一批從龍功臣。忙轉換話題:“孫金鼎雖有微功,卻貪腐狂悖,敗壞朝綱, 不如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何閣老多矣!”


    “那請問兩袖清風、一身正氣的何閣老,做過哪些彪炳史冊的實事?”


    “這個~”


    這還真把蒙正發問住了。何吾騶雖是閣臣,更多的時候隻是擔任皇帝的國策顧問,並不怎麽處理實際的政事。


    “哼!何閣老常伴聖上身邊,參謀軍機政務,哪樣不是實事?”蒙正發強辯道。


    “唉!聖功啊聖功,汝一口一個何閣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浙閩總督何閣老呢?”


    金堡嘲笑般, 提起了蒙正發的老上級, 文華殿大學士、浙閩總督何騰蛟。


    如今大明朝的七位大學士,關守箴、孫金鼎、何騰蛟地位最高, 為文華殿大學士;何吾騶、蘇觀生次之, 為武英殿大學士;鄭封、文安之再次之,為文淵閣大學士。


    七位中, 在京城的僅有關守箴、孫金鼎、何吾騶、鄭封四人, 其他三位皆在外地。


    見金堡似有嘲諷自己攀附得勢的何吾騶, 遺忘了老上級何騰蛟之意, 蒙正發大怒:“哼,兩位何閣老乃是至交好友, 汝休得挑撥!”


    “至交好友?”


    金堡冷笑,“予怎麽聽說前些年聖上欲將何督憲調迴中樞, 卻被何吾騶以浙閩初定,離不開重臣為由所阻。說到底,還是忌憚何督憲的威望耳!”


    蒙正發一時語塞,此事他也聽說過。二何雖然都是士林領袖,可何騰蛟在湖廣一線抵抗清軍多年,雖然大多吃的是敗仗,可畢竟是真刀真槍地和韃子幹,絕命詩都寫了好幾首,威望可比在後方舞文弄墨的何吾騶高得多!何騰蛟不在中樞, 朝中的清流們都聽何吾騶的;可他若調迴南京,清流們估計都會聽何騰蛟的。何吾騶不願意何騰蛟迴來, 怕威脅自己地位。


    見蒙正發默然,金堡知道見了效,趁熱打鐵, “聖功可知為何汝之才遠勝王夫之,而他高居二品,汝卻一直隻是七品?那是因為在何閣老的心裏, 一直都把汝當成何督憲的舊部,從沒視為自己人呀!”


    蒙正發聽了此言,臉色陰沉。原本他是章曠心腹,而王夫之是章曠弟子,私交甚篤。可這些年,隨著地位的差異,感情卻越來越淡了。王夫之早早地投入了何吾騶陣營,官運亨通;而自己卻一直和老上級何騰蛟保持著密切聯係。表麵上看,何吾騶和何騰蛟都是士林領袖,親如兄弟,實際上, 還是有競爭的。難怪自己一直升不上去,原來根子在這裏!


    權勢這東西最腐蝕人,能讓至交好友成為死敵!


    成了!一見蒙正發的表情, 金堡便知事成了。微笑著給他畫了塊大餅:“孫閣老素來敬重何督憲和蒙兄的為人, 若蒙兄出手相助, 孫閣老願意勸聖上召迴何督憲, 並舉薦蒙兄為右僉都禦史”。


    僉都禦史可是四品官,老上級何騰蛟若能迴京,自己無疑便有了靠山。


    想到這,蒙正發內心燃燒起了熱情。不過卻沒有立即答應,“待吾考慮一下,再給金兄答複”。


    金堡走後,蒙正發立即派心腹騎快馬將此事報於何騰蛟。


    不料何騰蛟自從長沙戰敗後,深刻自責,這些年對政治鬥爭已經失去了興趣,隻想克盡本職,做個好官。複信蒙正發,說自己無意朝堂之爭,勸他也不要參與。


    “何公才是真的高風亮節啊!”蒙正發感歎了聲。


    ??


    “禮部左侍郎臣郭都賢謹奏;為淨朝風、除四害事:


    臣聞為政之要,首重吏治,欲淨吏治,當除四害。小人詆毀忠臣,致使忠貞蒙冤、奸佞得誌,此為“傾危之害”;誇誇其談,不為實事,此為“懶政之害”;肆意攻訐,多做者錯,惜身而忘國,此為“苟且之害”;結黨營私,鏟除異己,隻看陣營,不問對錯,此為“黨爭之害”。


    疆域萬裏之煌煌大明,何以受甲申之恥耶?蕭牆之禍,在內不在外也!臣每思烈皇帝,不由淚下。嗚唿!四害之惡猛於虎,不除,吾國家危矣!


    臣本愚人,受恩深重,拔擢山野,常思報效聖主,故惓惓為陛下言之。伏惟陛下除此四害,以振朝綱。天下幸甚!社禝幸甚!臣不勝戰栗恐懼之至,一點癡忠,謹具奏聞”。


    孫黨幹將、六十歲的禮部左侍郎郭都賢率先向何黨開炮。他是老臣,極擅長政治鬥爭。這篇奏疏,沒有一個字指向何吾騶及其心腹,卻全篇都在影射何吾騶搞黨爭,陷害大忠臣孫金鼎。


    字字句句,暗藏殺機。


    隨後,兵部右侍郎萬翱、吏科給事中丁時魁,監察禦史金堡等孫黨骨幹,都緊跟郭都賢,向何黨開炮。


    孫黨的主攻方向是:何吾騶結黨營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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