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屯泰、惠之觀押上來”,朱亨嘉威風凜凜地坐於中軍大帳內,發號著施令。


    左右將屯泰、惠之觀押入帳內。


    二人皆是三十多歲年紀,惠之觀是主動投降的,服飾倒還整齊;屯泰是被擒的,有些狼狽,發髻散亂,頭上還有幾根枯枝。


    這屯泰,漢名佟養和,出身“佟半朝”家族,若能勸降,必能動搖滿洲高層的人心。


    想到這裏,朱亨嘉神態轉為溫和,故意稱唿屯泰的漢姓。


    “佟將軍,汝族兄佟養甲已歸順大明,被封遼東總督。將軍何不棄暗投明?”


    佟養和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又黯淡下來。佟養甲家眷都在南方,他可以降,害不到家人。自己的家眷皆在北方,老老少少好幾百口子人。怎麽降?一降,全家的命就沒了。


    把牙一咬,反問道:“我大清順天昌運,四海歸心。偽明國祚衰微,氣數已盡。靖王何不歸順我大清?”


    好膽!


    朱亨嘉龍顏大怒:“這麽說佟將軍是不願意降嘍?”


    “吾生是大清的臣,死是大清的鬼”。


    “好,好,好”,氣得朱亨嘉連說三個“好”字,“汝既然想做清虜的忠犬,孤就成全了汝。在巴陵城下,斬汝之頭,以為不順天命者戒!”


    又問惠之觀:“惠將軍,聽說汝深明大義,臨陣歸降我大明。可是真心歸順?”


    惠之觀臉一紅,心想,啥真心不真心的,當時那種情況,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不降,性命難保。


    當然,嘴上可不能這麽說。


    “稟監囯,罪將是漢人,當年迫不得已才降的清。一直想割了這辱沒祖宗的金錢鼠尾,苦無機會,今日方才得以棄暗投明。罪將願為一小卒,戴罪立功。求監囯給罪將一個機會!”


    說完,惠之觀涕淚橫流,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朱亨嘉暗暗佩服,這位是演技派啊!演得真像!不過他正要樹立一個棄暗投明的典型,以引誘那些大大小小的漢奸,望風歸順,減少反清的阻力。


    於是也不計較他是迫於勢而降,還是真心想降,勉勵道:“將軍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孤欲使將軍在巴陵城下喊話,讓城上守軍投降,將軍可願往?”


    “罪將願往!”


    ??


    洞庭天下水,


    嶽陽天下樓。


    誰為天下士,


    飲酒樓上頭。


    嶽陽樓位於巴陵西門城頭,是以三國時期魯肅的“閱軍樓”為基礎,一代代沿襲發展而來。


    清嶽州總兵馬蛟麟站在嶽陽樓上,登樓遠眺。


    他可不是在觀風景,而是在觀明軍的軍勢。


    大大小小的營寨,蔓延數百裏,緊緊有條、前後有度。


    馬蛟麟正望著,忽然來了一長隊明軍,直抵城下。


    領頭的一把總高唿:“且慢放箭,吾有話說”。


    帖兆榮彎弓欲射,馬蛟麟止住道:“帖兄且慢,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嶽州總兵馬蛟麟何在?監囯靖王給汝送大禮來了”。


    “本帥在此,偽監國有何禮送吾?”


    把總對著捆成粽子似的屯泰一指,“此人乃是偽清定南王孔有德派來救援巴陵城的大將、梅勒章京屯泰。前日,我軍已全殲清虜援軍於巴陵北山。監國靖王命吾送屯泰之頭,於汝驗看,早日歸降,方有活路”。


    言罷,把總令部下斬下屯泰的頭。


    屯泰臉漲得通紅,拚命掙紮,還想喊幾句罵人的話。好讓北京城裏的主子知道自己罵賊而死,家裏人也好多得些撫恤。


    不料朱亨嘉早防到這一招,令人用木枚塞其嘴。他咿呀咿呀地叫喚著,卻說不出話來。


    一小卒踹其腿跪下,一小卒拽其辮,一小卒一刀剁下,人頭落地,血水橫流。


    把總撿起屯泰的頭,扔到城牆上。


    “爾等好好驗驗,可是屯泰之頭?”


    惠之觀也發話了:“馬兄,吾乃武昌副將惠之觀,汝去武昌述職時,咱們見過麵。可還記得?趕緊歸降吧,識時務者為俊傑。監國靖王,率虎賁百萬西征,援軍已敗,吾已降明。汝再不降,巴陵城立為齏粉也!”


    馬蛟麟聽得神暈目眩,險些跌下樓來。


    別人敢降,他不敢。他得罪的人太多,若降,必死無疑。


    他本是大明嶽州副將,在何騰蛟、堵胤錫北伐荊州、武昌的關鍵時刻,投降了清軍,致使荊州之役失敗。李赤心、高一功、劉體純等“忠貞營”將領,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又多次殺死何騰蛟部下大將,何係將領秦裕春、姚友興等恨之入骨。


    既然不敢降,那就隻能死守了。


    馬蛟麟忽然哈哈大笑:“城下之人,吾不認識。這顆人頭,也是假的”。


    ??


    夜晚的巴陵城,正處於宵禁中,耿府的燈,卻還亮著。


    耿繼茂和馬九玉、曾養性等親信正在密謀。


    “世子,剛得到消息,援軍已敗,明軍即將破城了”,馬九玉道。


    曾養性也急了:“世子,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再不動手就晚了!”


    耿繼茂點點頭:“有沒有和城外的明軍聯絡上?”


    “末將已使人聯係了大明定西公李明忠,李公在皮島時與老王爺有舊。他已上報監國,允我等歸降。明日是末將在東門當值,醜時,末將奪取城門,在城牆上點起三堆火,明軍便到”,曾養性大聲道。


    “現在咱們耿軍還有多少人馬能響應?”


    馬九玉道:“咱耿軍舊部,或戰死,或被尚可喜老賊拆分,能掌握的部隊已經不多了。吾手下有三百人,曾將軍手下有五百人”。


    耿繼茂發狠道:“把王府的五百侍衛也算上,明天吾和汝等一起幹!”


    次日醜時,巴陵東門外,李明忠、趙勇、白文選、秦裕春、姚友興等將焦急地等待著。


    左等右等,不見門開,但聞蟲鳴。


    曾養性帶著五百部下,換了崗,來到城門口。


    正欲奪取城門,副將孫楷宗來巡城。


    “曾將軍,汝來城門做甚?”


    “末將來檢查城防”。


    “汝的崗位在城牆,不是城門,快迴城牆上去”,孫楷宗喝道。


    曾養性站著不動,一會兒馬九玉的三百人到了。


    孫楷宗大怒:“爾等要造反嗎?”


    耿繼茂也帶了五百人過來。


    孫楷宗怕了,城門隻有六百守軍,這夥叛軍卻足有千餘。


    “世子,您也想造反嗎?”


    孫楷宗色厲內荏地喝道。


    耿繼茂一曬:“吾隻想為部下闖出條活路,不想死的讓開。給我殺!”


    馬九玉、曾養性率軍殺來,孫楷宗抵擋不住,被曾養性砍翻。


    耿繼茂打開城門,又讓人在城牆上點起了三堆火。


    “有信號了!”


    “入城!”


    明軍各部蜂擁而入。


    “殺!”


    四下裏殺聲大作,明軍兵多將廣,又有內應,迅速破城。


    措手不及下,帖兆榮被亂軍所殺,馬蛟麟走投無路,墜城而亡。


    為了分化清廷內部,朱亨嘉封耿繼茂為征虜伯,統領五千降兵。


    ??


    “這就是嶽陽樓?妙啊!前瞰洞庭,背枕金鶚,遙對君山,南望湖南四水,北眈萬裏長江。真天下奇景也!”


    打下了巴陵,朱亨嘉心情極好,帶部下逛了一下嶽陽樓。


    “監國說得真好,這樓高湖深的,果然壯觀”,大將趙勇拍著馬屁。


    大將李明忠文武雙全,感慨道:“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範文正公的《嶽陽樓記》寫得真好!”


    遠安伯陳友龍忽然說道:“監國,這嶽陽樓,眾多文人騷客留有墨寶。您何不賦詩詞於樓上,供後人瞻仰?”


    沉默,諸將無不佩服。


    這陳友龍,綽號“五閻王”,看著粗鄙不文,拍起馬屁來,居然比誰都厲害!


    “請監國留下墨寶!”


    諸將不甘示弱,紛紛附和。


    一個人請求,叫拍馬屁;大家一起請求,叫眾望所歸。


    朱亨嘉哈哈大笑,他穿越得好,堂堂藩王,雖不是什麽文壇泰鬥,但也受過良好的教育,詩詞還是能寫的。寫得好不好,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略一沉吟,一首《水調歌頭·克巴陵》,躍然紙上。


    水調歌頭·克巴陵


    血戰風波定,八百洞庭留。


    金戈鐵馬猶在,笑傲嶽陽樓。


    華夏衣冠未複,怎敢田園待老,


    碧血灑金甌。


    湖海一聲笑,豪氣舞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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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申恥,猶末血,淚長流。


    中流擊楫,驅滅韃虜不惜頭。


    待到神州再造,四海九州平定,


    偉業勝王侯。


    事了乘風去,朱筆寫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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